似水流年

我要给大家讲的是关于我三个爸爸的故事，我的三个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他们是三兄弟，却又不是亲兄弟······香港导演严浩的《似水流年》是一部多好的电影。这个夜晚，当我隔着观影三年后的时间区隔，使劲在脑海里劲打捞它的细节，仍然可以抓住走出电影院时我心里的动荡。
它在故事内外，以一种悬浮的乡愁戳动人心，述说一种游子归乡却发现抓不住故乡的伤感，一种成年忆往惊觉纯真已远的怅惘。
影片的故事很简单，一个遭遇了诸多失意的姑娘姗姗，借着回潮汕老家奔丧的机会躲避城市生活的烦忧，却给童年玩伴阿珍和孝松的生活带来波澜。姗姗最后离乡返港，曾经温存的故乡并不能带给她多少安慰。
返乡的姗姗满心创伤，她在感情上遭遇了诸多不顺——因为父亲的遗产问题妹妹一直咄咄逼人,甚至和她反目；已到中年的她仍孑然一身，没有稳定的情感支撑。她的返乡,意欲追寻记忆里的美好感情,但是祖母故去,空余祖屋一间。幼时和童年玩伴阿珍、孝松的纯真感情，她也寻而不获。
孝松从小对姗姗的情愫像一根刺梗在三人之间，姗姗的到来为阿珍和孝松“像菜没有加盐”的生活带来了风暴.阿珍将姗姗对孝松的友好视作婚姻威胁,而长年在农田劳碌的孝松也因旧日倾慕对象的到来心生波澜.因为这些隐秘的心思,阿珍和姗姗在二十后的这场久别重逢中显得微妙而复杂,一方面阿珍心疼姗姗独自在外漂泊的孤单无依,向她投以女人间感同身受的体恤,一方面她又经常打翻醋坛,提防姗姗对自己家庭的”侵入”,甚至暗暗希望她早点离开.
无法避免的间隙像暗刺,在两个旧日好友拥抱时伸出,刺伤着对方. 片中常有两人的对话行进不下或暗暗较劲的时候.阿珍提醒着姗姗的孤独,而姗姗对孝松的吸引又无时不在挫败着阿珍的骄傲.
这种区隔很现实,二十年的分别像一把利刃,斩断了两个幼时好友曾经相交的生命轨迹,再次汇合时,双方都借用着过往的生活伤害着彼此.姗姗富裕,却不知道体面地修饰自己的善意,她的一些形同”施舍”的行动暗自挫伤阿珍的自尊心.阿珍家庭和睦,她圆全的生活常让落单的姗姗歆羡.生活在两人之间划下鸿沟,即使他们心里都有相亲的愿望,却不能再亲昵起来.
片尾姗姗和阿珍在渡口告别的一幕,富有意味.阿珍对姗姗感叹,不知何时再见,姗姗玩笑回应,我明年就再回来,阿珍闻言,脸上现出复杂表情.此时两人都恍然,他们之间是不如不见啊.姗姗忍泪将自己的围巾披在阿珍胸前,头也不回地上船离去.阿珍也红了眼眶. 片尾浩海滚波，一叶渔舟于其间若隐若现，点染了珊珊和阿珍执手告别时无法言说的心境。从此以后,又是咫尺天涯,两人要各自去对抗生活的洪波.
从此来看,姗姗很是孤独. 故乡不再，昔日的挚友不再亲密,而海那边的城市生活也让她没有归属感。她坐在祖屋的暗夜里,在想象中对妹妹发出独白“这几年来我们的遭遇都不好，如果我们自己人都不帮自己，别人更不会帮我们”,煞是温情,但真的拿起话筒,她和妹妹却彼此恶语相向.
片中从澳洲回乡的双胞胎阿公指着海上的竹排对从香港归乡的超伯说“你们去香港，来去就方便了，我们去澳洲，来去就远了”。可作细想，对于姗姗，即使返乡之路并不漫长,但是故人已非，情感无依，她也不可能再回来。故乡已如异乡，离她愈远。
我在北京看的这场《似水流年》的放映。当片尾字幕升起，浮动于海天相融的画面之上，在场的观众鸦雀无声。我想，这部电影冷暗的情绪，应该戳中了许多人的心，我们心生痛感，因为我们发现自己与故事中人分享同一种找不到故乡的孤独。离乡的生活波荡，我们何尝不是是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