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台湾

1994年,大陆作曲家鲍元恺受台湾省交响乐团陈澄雄的邀请,到花莲参加研讨会。从那时开始,他先后十次到访台湾,并在台湾任教11年,其间写出了八章交响组曲《台湾音画》。《听见台湾》这部电影,讲述了鲍元恺创作《台湾音画》的经历,它们包括《玉山日出》《安平怀古》《宜兰童谣》《恒春乡愁》《泰雅情歌》《鹿港庙会》《龙山晚钟》《达邦节日》,以音乐的形式,展现宝岛风土人情。《台湾音画》被形容为四百年来最美丽的音缘,有人赞美鲍元恺比台湾人还台湾。

我是在第45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单元展映中看了这一场电影。和我同去的是一位学ethnomusicology的好朋友，我们进电影院之前没有看简介和预告，所以并不清楚电影会讲什么。我不太懂古典乐，更不懂台湾民间音乐，只是想说一下我的观感。 电影前半段我觉得还是不错的。根据《台湾音画》的不同乐章来讲述音乐家鲍元恺如何创作、如何收集材料，他的生命如何与台湾发生关联。电影开场我记得是鲍教授回到台湾，莅临排练场指导，还有指挥家Henry Mazer激情澎湃的指挥。这样的场景一下子勾起了我的情愫，我有一点想落泪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去台湾了，还是因为自己在两岸三地的求学经历，我感动于这种跨越边界的合作，感动于这位异乡人对于台湾的演绎竟然可以登上台湾主流的舞台，并且得到台湾音乐家像黃輔堂、劉玄詠、陳澄雄的认可和赞许，我感动于音乐可以有这样的力量。 但是电影后半段过多着墨于鲍元恺的生平故事，使整部电影有一些失焦，也不禁让一些影评人提问“中国作曲家听见‘谁的’台湾？还是中国的台湾梦幻？” 的确，我承认，这部纪录片与我想象的“听见台湾”有所不同。我以为我会看到更多的台湾主体性的部分，听到原住民演绎他们自己的音乐，听到台湾音乐家如何探索台湾音乐的主体性，看到更多"庶民"的视角，甚至市井的声音。这样的宏大叙事让我似曾相识又始料未及。甚至让我怀疑，这竟然一部出自台湾导演之手并且在香港展映的作品！在这一点上我学音乐民族志的朋友跟我有同样的感受。 映后我问朋友他作为半个音乐生有没有觉得有所启发。他说感受到老一代著名艺术家的汉族中心主义。我听到这句话我是有点被激怒了。我克制住自己的心情，说我觉得你这样讲不公平。且不论后殖民批判进入中国的历程，不论鲍老的成长和生活背景是否能够让他具有这样模糊边缘、中心的反思意识，我觉得一位老艺术家风尘仆仆了解异乡甚至是寻找家乡的努力，他对于台湾那份溢于言表的深情，对于脚下土地深沉的热爱，对西方古典音乐如何能够体现本土性孜孜不倦的探求，就一下子被一个后来者盖上一顶“汉族中心主义”的大帽子，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不过我视这位好友为知己，我相信他不会因为我在这里提出反对意见而生我的气吧。）所以我在豆瓣上说，批判是简单的，由衷地欣赏和理解才是真的难能可贵。 我想，如果从台湾的角度来看这个纪录片，我们是不是也能够在主流的去中国化的声音中听到另外一种声音，是大陆音乐人对于建构台湾主体性的努力，这种努力背后可以没有什么政治因素的（虽然不确定《台湾音画》背后有没有），就是出于对异乡的痴迷，出于共情共鸣，出于对自我心灵家乡的探寻。这样无私又正大光明的爱，为什么总是要被添加颜色，要被政治化呢？ 这部影片感动我之处大概就是这样有点老派的爱吧。我也对我生活学习过的台湾、香港和大陆充满感情，我很难有什么立场，但我选择用尽力气去理解每一种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