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日韩剧 《濑户内少年棒球团》

濑户内少年棒球团

类型:日韩剧日本2016

主演:武井咲,三浦貴大,友近,山内圭哉

导演:松田礼人

剧情介绍

1944年春天。几天后,驹子(武井惠美饰)将与即将前往前线的网元的长子举行一场简朴的婚礼。她的驹子的愿望是等待丈夫作为妻子而不是未婚妻回来。她的丈夫是一名甲子园棒球运动员,手上拿着一个棒球离开了战场,驹子告诉她用它作为护身符让她活着。驹子工作的江坂町国立学校的校园变成了土豆地。孩子们总是很饿,但仍然有精力微笑和玩耍。与此同时,足柄龙太被告知他的父亲战死了。送来的骨盒里只有一把牙刷,据说是他父亲用过的。 “爸爸光荣地死了,变成了牙刷?”龙太有一个幼稚的问题。毫不拖延地,驹子在一张纸上得知了她丈夫在战争中的死讯。然后战争结束。那年夏天,海军上将的女儿波多野武美转学到江坂町国立学校。随着战争的结束,学校的教育方针彻底改变。男女在同一个教室学习,龙太和武目坐在一起。龙太对有着成熟气息的武女感到紧张,但在驹子的指导下,他用墨水画出了教科书上强烈的军事内容。看着她乖巧的身影,驹子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濑户内少年棒球队》电影剧本
文/〔日本〕田村孟
译/陈笃忱
孩子研墨的手
墨用得只剩下很短一截,需要用竹片夹着研磨。
二三十只手研墨的动作。
砚台旁边堆积着五年级下学期用的《小学国语第六册》以及修身、算术等教科书。
这里是五年级男生教室。老师是中井驹子。时间为1945年秋天。
正木三郎把笔蘸上墨,在同座位的足柄龙太露出在半截袖外的胳膊上迅速地画了一杠。
三郎:怎么样,是这样画吗?
龙太(用手指头擦掉墨迹):淡了些吧,看我的。(同样在三郎的胳膊上画了一杠)
驹子:大家都研好墨了吗?
三郎:涂在什么地方?
驹子:呆会儿校长和教务主任会来告诉的。大家仔细听,别涂错地方。
三郎:咳,驹子老师都不知道涂在哪儿呀。
驹子:不是不知道。那好,先把国语需要全部涂掉的地方说一下。一的“明治神宫”全部涂掉。
三郎:涂成一抹黑呀!(在自己的前额上画了粗粗的一条线)
驹子:二的“水兵的母亲”也全部涂掉。
龙太(快速地读起来):“那是明治二十七八年间战役的时候。有一天,我们的军舰高千穗号上的一名水兵边哭泣边读着书信……”
三郎:全部涂掉!(说着在龙太脸上涂了一条直杠)
龙太:傻瓜,得意啦。(随即在三郎的脸上回敬了一条黑杠)
驹子:安静一点。三的“影子入城”也涂掉。
龙太(读着):“心爱的儿子哟,仰光已经攻克。”
驹子:还没涂完呐。五的“朝鲜农村”全部涂掉。
三郎:他妈的!朝鲜不属于日本啦。(又在龙太的额头上涂了一道)
龙太:别不要脸!(在三郎的脸上回敬了一笔)
驹子:龙太!(略带责备的语气)你们长大以后,也要记住今天这样涂墨的事情。
每个学生的教科书上都把需要全文涂掉的地方涂得漆黑一片。
校长和教务主任前来进行指导。
教务主任在黑板上写着:“现在调到很远地方去工作的叔叔。”
校长:把四十九页的最末一行和五十页的开头的“现在担任部队首长到战场去的叔叔”这段删去……
三郎:现在成为祖国英灵的父亲,是吧。
校长(激动地):胡说些什么,你这家伙!
三郎:我不过是说我的父亲和龙太的父亲嘛。
校长:捣乱!你那脸上是怎么回事!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三郎面前,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冷不防地左右开弓地刮他的耳光。
三郎:干吗?日本已经恢复和平,不是说不打人了吗。
校长:住口!象你这样的家伙,快滚到走廊上去!
三郎耸耸肩,开始向走廊走去。
三郎:龙太,把我的书也给涂好啊。
校长:这种家伙的书不涂也罢。
三郎:什么?是说我不必再来学校了吗?哼,那好,再见!
他呼的一下跑到窗前,从窗口跳到院子里。大家哑然失色。
校长:混账东西!
三郎:到这儿来吧,请你们喝甜酒。(满不在乎地从鞋柜里取出草鞋穿上)
校长:中井老师,快把他带回来。谁去把这个学生逮住,班长哪去啦!
驹子:龙太,快去追!
龙太不情愿地站起来。
三郎(从校门口):喂!要想抓我,那就来试试看!
从小巷到小巷
三郎逃跑,龙太追赶。
岛上的路狭窄而蜿蜒。三郎忽而在坡道上跑,忽而又拐进旁边的小巷,巧妙地躲过龙太的追赶。
龙太:三郎,别丢脸啦!
三郎:去你的吧!日本打败了,国家已经没有啦!(停下脚步,伸出舌头做个鬼脸)
当他发现追来的只有龙太一人,便引起玩乐的兴趣,拔起腿再跑。
三郎:什么学校,什么教科书,我全都不需要啦!
龙太:三郎!你这么干,驹子老师要挨校长骂的。快回来,傻瓜!
龙太一边叫喊一边追赶,当他知道三郎是故意在闹着玩时,便也高兴起来。
码头附近
视线豁然开朗。
三郎跑过小巷,来到理发店门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在一张长木椅上休息。那里紧挨着定期船候船室。
不久,龙太也来到,蹒跚地歪倒在长木椅的一端,两人互相指着对方被汗水弄得墨迹斑斑的面孔,不禁捧腹大笑。
在店里给一老人剃头的阿留从窗户伸出头来。她把白口罩脱到领下。
阿留:哎呀,怎么搞的,满脸是墨,就象章鱼和乌贼扭在一起。
龙太:教科书,要把会挨占领军骂的地方……
三郎:举行了一个涂墨祭典。到处都是墨。
阿留(扔出一条浸湿的毛巾):喏,快擦干净!顺便把头也理一理吧。
三郎(接过毛巾擦脸):谢谢。我决定当一名长毛贼,真正的长毛贼。
龙太:学也不上啦?就想当一名流氓小阿飞?
三郎:哼!海军大将又怎么的,还不是哭笑不得。正因为这样,我才坚决想当长毛贼。龙太,你呢?
龙太(接过毛巾擦脸):我嘛……当什么好呢,我也不知道。
汽笛一声长鸣,堰堤的对面出现了客运轮船。
能够看到小吊钟的坡道
派出所的警察足柄忠勇佩着短刀,在一片汽笛声中从坡道上跑下来。
穴吹理发馆
阿留放下推子,抖一抖沽在围裙上的头发。
老年顾客:理完啦?
阿留:还没完。请稍等一会儿。(从抽屉里取出钱包,倏地跑出门外)
码头
客轮靠拢小小的码头,几个乘客正在下船。他们是穿着一身土黄色军装的复员兵,有四、五个人,但都不是一伙的。这些人面无表情地走上岸来。
忠勇跑过来,立定行了个军礼。
忠勇:诸位辛苦了。国虽已败,山河犹在,这可爱的淡路岛景色依旧,它正在欢迎你们归来。请尽快回到自己的父母身旁,恢复健康,为建设新的日本出一份力量……
复员兵哇的一声哭号起来,象孩子似的扑到忠勇怀里。就在这时,阿留悄悄地从旁边溜过,向船边跑去。她与一名正在卸货的船员交头接耳,从钱包里取出钞票交给他,然后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她正在考虑怎样把东西拿回去时,一眼望见忠勇还在同其他复员兵一一拥抱,于是,急忙将口袋藏在白工作服下面,准备从忠勇的身后绕过去。
忠勇:“猫儿腻”先生,不,不,穴吹先生。
阿留:您在执勤呀,真够辛苦的。
忠勇:你那鼓鼓囊囊的肚子,说不定又藏着什么黑货吧?
阿留:不,不,哪敢干那种犯禁的事……这是好容易弄到手的做生意用的肥皂粉……
忠勇(拦住去路):打开看看。
阿留(不得已把东西放下,故作妖冶状):警察先生,别光是照顾复员军人,对战争遗孀也应该体贴一些。足柄先生,您说是吧。
忠勇:说得对。我的儿子也是战死的……(冷不防地将绳子拽开)嗬,是大米呀,足有一斗五升吧……
阿留:您真是闭着眼晴在说话。警察先生,您就拿去一两升吧……
忠勇:应该没收,跟我到派出所去。
阿留(喊叫着):什么!要从我这个可怜的寡妇手里没收东西,别恬不知耻啦!如果说投机倒把,那你怎么看不见那些渔夫们从大阪、神户用自己的船随便贩运大米和酒呀。派出所要抓就应该抓那种大宗的!
忠勇装做没听见,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突然看到龙太他们站在石阶上。
忠勇:龙太,学校已经下课了吗?
龙太:还没有。老师让我出来办点事。(对三郎)长毛贼,快回去吧。(说着站起来)
三郎:不回去。我要看一看“猫儿腻”大娘最后的结局怎么样。
忠勇把布袋口轻轻扎了一下提起来。
忠勇:喂,穴吹先生,走吧。
阿留(纠缠着):你这是干吗,拿别人的东西!放下,放下呀!(一边喊着,一边想把口袋抢下来)
就在这抢的刹那间,口袋掉在地上,绳子开了,大米顺着地面洒到三、四米下面的岸边。阿留尖叫着,蹲下身子拼命用手压住袋口。
阿留:真不象话。警察先生,你得赔偿,洒掉的足有三升。
船员启动了发动机,并向舱内呼唤。
船员:乘客们要下船的就请赶快下。船要开回明石啦。
龙太无意中把目光移向岸边,一眼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女(武女)拎着一个大旅行包走下船来。紧接着,一个也拎着大皮箱,穿着一套很不合体的亚麻西装的中年人(波多野),也走下来。
武女跟龙太的视线碰到一起,她毫不畏缩地盯视着龙太。
这时,忠勇拎着米袋向派出所走去,阿留紧跟在后面央求。
阿留:警察先生,要是罚款,那我认了,大米可别没收。
正在拣大米的三郎望见武女和波多野,紧张地站起来。
武女也把目光投向那边。这样便形成她被夹在两人视线之间,即右边是龙太的视线,左边是三郎的视线。
波多野将皮箱放在地上,从衣袋里取出装着烟叶的布袋和薄纸的词典,从词典上面整齐地撕下一条纸,卷上烟叶,用舌头尖把封口舔湿粘好,然后叼在嘴上点火。
火柴被风吹灭,武女赶快用身体挡住风向,让父亲点着火。
波多野安详地、乐融融地吸着烟。
站在两边的龙太和三郎,默默地注视着这两个人的情景。
这时,两艘装有发动机的渔船势不可挡地驶入港口,随即听到渔夫的喊声。
渔夫:司令,波多野司令!
波多野喜形于色,举起一只手向渔夫呼应。
壮年渔夫中井宗次兴奋地跳上岸壁。
宗次:司令,让您久等了,实在对不起。我一早出海捕鱼,现在才回来。
宗次来到波多野面前,立正行了一个军礼。
波多野(点头答礼):你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渔夫了。这是我的女儿武女。
武女:给您添麻烦啦。
宗次:我是中井。(又给武女敬了个礼)谈不上麻烦。正象所看到的,这里是个很小的城镇,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住处……
三郎凑近龙太,窃窃私语。
三郎:他是那个胖墩的父亲。
龙太:他们那边把船上的舰长叫做司令,不是少将就是中将。
三郎(大声地):司令就是舰长啊。是少将还是中将?
宗次(怒目瞪视):小鬼!少说废话!
三郎(仍然大声地):这也难怪,这个城镇里最大的人物不过是少校,今天能在这里迎接司令,真不简单。龙太,你说是吧。
武女(凑到宗次跟前):住处在什么地方?行李怎么运去?
宗次(踌躇了一下,向渔船呼喊):喂,还怔着干什么!快来搬行李!
两名年龄较大的渔夫从船上跑下来。
武女凝视着龙太,向他走来。
武女:我叫波多野武女。请带我到学校去。(打开旅行包,取出一封信)
三郎:武女……?
武女:是武士的武,女人的女。(微微一笑)这个名字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三郎:我叫三郎,他是龙太,五年级男生班的班长。
武女:我也是五年级。(微笑着)爸爸,我去学校办转学手续。中井中尉,我们的新地址是哪里?
宗次:四十三号。兵库县津名郡江坂町四十三号。
波多野:把图章带去。(交给武女)中井,我也事先到警察那里去报个到。
宗次:警察?
波多野:这里是叫派出所吧?
三郎:对。龙太的父亲就是派出所的。
武女马上把目光投向龙太。龙太神态紧张。
宗次:干吗要去派出所?
波多野:我也许会被指定为战争罪犯。
宗次:是由占领军指定吗?
波多野:是的。到时候要说我躲藏,那就不妙了。所以还是先去把军人的履历登记一下。
武女态度坦然,而宗次、龙太和三郎心神不定,注视着波多野。
通往学校的道路
三郎和龙太一前一后,把手拿书信的武女夹在中间,向前走着。
三郎(挥动手臂):我是长毛贼。反抗占领军。
武女(转身问龙太):什么叫长毛贼?
龙太:就是流氓阿飞……
三郎:占领军要进驻的话,长毛贼就要保护武女的司令。对吧,龙太。
武女:龙太的父亲是派出所的呀。这样可不行吧。(嘲弄似地莞尔一笑)
龙太:我是我。我是长毛贼,就不让占领军登上这个岛!(转过身来做个鬼脸)
派出所
波多野与忠勇面对面交谈。
波多野:……到这儿来之前,去过海军部,向司法部门递交了报告。
忠勇:是自己主动去的吗?
波多野:我想说不定哪天会受到国际法,也就是日内瓦公约的制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希望能在大自然中冲刷一下灵魂……所以一再恳求中井先生关照。
宗次:正因为这样,希望处处谨慎,不要引起不好的传闻。
忠勇:说些什么呀,单立门户嘛。做好死的准备的人,他不是说要冲刷一下灵魂吗。波多野先生,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一定尽力。(对屋里老太婆),把我那根最长的鱼竿拿来。这个岛的优点就是盛产海鲜,多钓点,尽兴地吃吧。
忠勇的妻子阿春拿来一根装在袋子里漂亮的鱼竿,递给波多野。
阿春:请使用吧。我们那口子在这镇上就一个人当班,没有休息日。
波多野:谢谢。(勉强地接过来)
校园的角落
三郎和龙太把五年级男生召集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三郎:胖墩、胡萝卜、杜文鱼、独眼龙、团吉、阿野根,我们从今天起都是长毛贼。成为一名长毛贼就要阻止占领军进驻这个岛。
龙太:占领军的船不仅从码头登陆,也会从沙滩进来呀。所以正规的海滨不用说,就连那犄里旮旯的海滩也要分兵把守。
胡萝卜:呆在课堂里怎么进行瞭望呀?
三郎:笨蛋。一个一个轮流溜出来,到岛的最高处守望嘛。
胖墩:那个女孩子就住在离我们家住房很近的一间屋子里。
三郎:胖墩,即使这样,你也不许直接和武女打交道。只有我和龙太可以。
胖墩:为什么?
龙太:不为什么。有事找武女必须通过长毛贼和我。你们不了解她的悲惨遭遇。
龙太无意中向校舍方面望了一眼,只见武女隔着教员室的窗户向这边眺望,並对龙太招手。龙太不禁面红耳赤。
三郎冷不防地打了胖墩一记耳光。
三郎:再看你胡乱造谣的!吹牛也该有个限度!快向大家道歉!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
教员室
驹子走近站在窗前的武女。
驹子:波多野同学,这是五年级的教科书。刚才我已经把它涂好了。
武女:谢谢。老师,您是我的班主任吗?
驹子:很遗憾,我是男生班的。不过,你们信赖的中井宗次是我的亲戚。有什么困难可以跟他说。我姓中井,孩子们都叫我驹子老师。
武女:您一直是这个岛上的人吗?
驹子:我是在奈良生的。是嫁到这里来的……
武女连连点头。
在校园的三郎和龙太等人走出校门,各自散去。
驹子(眺望窗外):我丈夫去出征的时候,决定让我在这里工作,他已经战死了。
武女:这么说,您已经成为岛上的人啦。
驹子:情况很复杂,到底能呆到哪天,我也不知道……
武女:我也不知道父亲能在这里呆多久。
驹子:听校长说过(转过身来),象我这样的人,死掉也好,挣扎着活下去也好,都无所谓,反正是受苦。
岛的顶端
从丘陵的凹处可以瞪望到岛屿里外两侧的海。三郎和龙太向背而立,望着南北两边的海滨和海湾。
胡萝卜(气喘吁吁地从港口爬上山来):报告!没有发现可疑的船只。
三郎:好!
胡萝卜:司令在堰堤上钓鱼哩。
龙太:钓到了吗,什么鱼?
胡萝卜:钓到一条很小的海鱼。
堰堤
在夕阳辉映下,正在垂钓的波多野猛然提起鱼竿,一条溜圆惹人喜爱的河豚挣扎着露出水面。
波多野:哟,河豚,象是河豚。(兴致勃勃地把鱼从钩上取下来)
忠勇骑着自行车奔向波多野。
忠勇:您的技术不错嘛!
波多野:托您的福,钓到几条小鱼。真该感谢您,使我度过一个多年不曾享受到的愉快的傍晚。
忠勇:这些小鱼是濑户内海最美味的产品。用酱油稍微烹一下就可以吃。
波多野:河豚怎么样,我才钓上来的。
忠勇:外行人吃河豚很危险,还是不吃为好。
波多野:请教一下渔夫怎样宰杀河豚。
忠勇:听说中毒以后,最好的办法是光着身子埋在海滨的沙子里。
波多野:是吗。
忠勇:挖个洞穴,光把头露在外面。据说渔夫们常用这种办法免于死亡。
波多野频频点头。
码头的尽头
驹子在海滩上走着。
一艘小船的发动机嘭嘭地响着,驶向前来。在掌舵的船夫身旁站着中井铁夫,他头戴一顶预备学校练习生的帽子,穿着一身飞行服,向驹子打招呼。
铁夫:嫂子,你回来啦。
驹子:回来啦。铁夫,你也出海打鱼呀。
铁夫:哪里,我要是出海,连一条小鱼也捕不到。我是去闲逛,准备去神户玩一趟。
驹子:是吗,那就请便吧。
铁夫(拿着绳索跳上海滩):嫂子,你也一块儿去吧。
驹子:我?
铁夫(低声细语):在这岛上,如果我们两人在一起,将会招惹闲言碎语。不如到明石或者神户去,在那里可以上舞厅……
驹子:跳舞?
铁夫:跳交谊舞,可热闹啦。怎么样,一起去吧。到那儿一边跳舞一边谈谈咱俩的事。你拴上这根绳子,我把你拽上船去。(把绳子弄成一个圈,想套在驹子身上)
驹子(作阻止状):不行,我是教师,我是未亡人。
铁夫:和我一起生活,就不需要再当教员了嘛。
驹子:铁夫,我可要回去了。(说着便迅速离开)
铁夫:那好。哼,我要在神户跳个够。反正我在预备学校时已经历过死的考验。(跳上船去)喂,出发!
船上的发动机再一次发出嘭嘭的响声。
中井家居室(夜间)
驹子匍伏在草席上向老人请晚安。
驹子:请爸爸妈妈早点休息。
显示出渔业户风格的粗犷的房间,银藏和丰乃这一对老夫妻围坐在炭炉旁。
银藏:啊,你也休息吧。
丰乃(用讥讽的口吻):人家都要睡觉了,铁夫还不回来。
驹子:傍晚的时候,他说要去神户。
丰乃:他处处碰钉子,心里不痛快,可能是找女人开心去了。
银藏:到外边去搞女人,那倒关系不大,如果是去喝一些加了甲醇的酒把眼睛弄瞎,或者打兴奋剂上瘾,那就完蛋了。那种东西能使人骨头散架,尽想找女人。
驹子:我要替学校去调查一些事情……(再一次施礼后站起)
银藏:只有驹子才能使铁夫变得真正象个人。
驹子想悄悄地离去。
丰乃:为什么装做没听见!
驹子:我……另外……
银藏:喂,你每天晚上要苦口婆心地说服他。
丰乃:驹子,你对这个家有什么想法。这里雇有五十个搞大拖网的渔夫,二十个搞小鱼网的人。也应该替这些人的生活想一想嘛。
驹子: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慌忙离开房间)
中井家侧屋
驹子通过走廊来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槅扇门。象往常一样,用一根顶门棍顶住槅扇,长叹一声后在书桌前坐下,翻开教科书。
那是用墨涂得黑黑的一页。
中井家侧屋(深夜)
驹子躺在睡铺上,枕头边放着一盏小烛光的台灯。她突然欠起身子,拉件衣服披上。
铁夫的声音:嫂子。驹子……
驹子屏息凝神,一动也不动。
铁夫的声音:干吗不说话?你不是已经起来了吗。我知道。我刚打完一针兴奋剂,精神特别高昂。你披着和服,正在用手压住衣襟吧。
驹子情不自禁地想喊出声来。
同上·屋内
顶门棍不停地晃动。
驹子急忙走上前去,拼命顶住槅扇门。
铁夫的声音:干吗顶住呀,你那么讨厌我?……
驹子:……忍耐一下。我现在哪有那种闲情逸致。
铁夫:我到预备学校去受训,回来时哥哥就牺牲了,葬礼也举行过了,嫂子成了未亡人。我喜欢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对!
驹子无言以对,只是拼命地顶住顶门棍和槅扇门。
铁夫的声音:……我想拥抱你。死去的哥哥也会希望我这样。你为什么不开门哩。
驹子热泪盈眶,她的心情分不清是恼怒还是悲伤。
岛上的早晨
堰堤上,海角上,山城上,树丛里,山坳处,都有五年级的孩子站岗,注视着大海。
教室
在五年级女生的教室里,男老师正在提问,只有武女举手应答。
在男生教室里,驹子在黑板上写出算术的计算题。
三郎用手指在胡萝卜的背上捅了一下。
胡萝卜:老师,我要上厕所,憋不住啦。(站起)
驹子(头也不回):今天大家都那么散漫。
刚说完,自己不禁打了个哈欠,急忙用手遮住嘴。
龙太(在三郎耳边细语):看见了吗?
三郎:我还第一次看到那样打哈欠。
龙太:也许昨晚被铁夫那家伙……?
胡萝卜(刚要出去又返回来):哎,我在哪儿守望?
龙太:笨蛋。这还用问,到最高的地方。
驹子(猛然回过头):龙太,你在那儿嘀咕些什么?
龙太(蓦地站起来):老师,您是要辞职了吗?
驹子:怎么忽然说这些?
龙太:我不希望您辞职。(说完一屁股坐下)
驹子凝视着龙太。
其他的孩子也一起把目光投向驹子,似乎表示同意龙太的意见。
驹子:我不会辞职的。咬着牙也要在这个岛上呆下去。以后不再打哈欠啦。(爽朗地笑起来)
派出所·门前(晚上)
忠勇把梯子架在写有“兵库县津名郡江坂町警察派出所”字样的旧的大牌子上,钉上一块用英语标明“警察派出所”的白漆招牌。
忠勇想一口气把它钉上,不由得生起气来,每打一锤就哼一句歌。
忠勇(唱):独自来到这山岗上,(打一锤)
寂静的湖水伴随着我那寂寞的心,(继续打一锤)
心中的痛苦难忍受哟,(狠击一锤)
昨天的梦幻,……
警惕地向下望了一眼,发现龙太正在抬头观看。
忠勇:要是挂商店的招牌倒也罢了,挂这玩艺儿真没劲。
龙太:占领军要来了吗?
忠勇:有话想跟你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
龙太:什么事呀?
同上·房间里
忠勇坐在饭桌前,打开药用酒精瓶的塞子,往烧瓶里倾注透明的液体,然后加上水壶里的水,摇晃着。
龙太:这,干什么用?
忠勇:在去警察署的路上,顺便到医务所要了这些。(倒进杯子里,喝下)
龙太:好喝吗?
忠勇:谈不上好喝,只是能醉人。(又喝一杯)龙太,你过去画了很多画吧,应该把它烧掉。
龙太(若有所悟地):占领军要来了吧……
忠勇:对,明天,也就是星期日来。别对别人说。不让事先进行接待准备。
龙太:明天?也到这里来吗?
忠勇:可不是,要来检查。那时,表现战争的画要被发现就不好了。
龙太:……
忠勇:即使是孩子的画,可这里是派出所呀。我也谁备把击剑用的工具和刀交出来。
龙太:那是多好的东西呀。(泪水顺着面颊流下)
同上·院子(薄暮)
龙太用报纸燃着松叶。
阿春拿着厚厚的绘画本从走廊下来。
阿春:让我替你烧吧。
龙太:不用,我自己来。
阿春:从你上幼儿园时期起,死去的妈妈就一张一张地把它们钉在一起,来到岛上以后,我又继续积攒,现在也有一百张了。
画一张一张翻过去。几乎都是飞机、军舰。也有画着魔鬼般的邱吉尔和罗斯福的宣传画。
龙太(侧目以视,饱含泪水):快点给我!
阿春:把打着五个圈,写着“良”或“优”字样的地方剪下来吧,那里面有你妈妈写的字。
龙太:真的吗?(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
在单翼战斗机的幼稚的画面旁边,有着几行工整的笔迹。
阿春(念着):“在龙太即将五岁时,给了他一盒蜡笔,从此开始学画。但愿能保持这个劲头,发挥自己的才智。作为母亲的一种心愿,特将此画保存起来。昭和15年,纪元2600年,10月,足柄良枝。”(读到一半,声音便便咽起来)
龙太用袖头擦着泪水,从阿春手中接过画本,猛然投入火中。但是,由于画册太厚,几乎将火压灭。龙太又把它拿起来,一张张撕破,焚烧。
在焚烧的一刹那,飞机和战舰似乎突然蠕动起来。
龙太顽强地,一声不响地继续烧画,阿春不忍再看下去,悄悄地走上回廊,离去。破损的绘画逐渐变得精巧而鲜明。
不知何时,武女隔着火焰和烟雾站立在那里。
龙太愕然,武女望着燃烧的画,随又抬头看看龙太,始终一言不发。
龙太故作镇静,一味地撕画焚毁。
突然,武女“啊”的轻轻地尖叫了一声,指着正在燃烧的画。
在火焰缭绕中,刹那间浮现出军舰的姿态。
龙太:怎么啦。
武女:那是“榛名号”。爸爸以前乘过的……
龙太:什么“榛名号”,我从未画过它。
武女:是“榛名号”嘛。
龙太:胡扯!
武女:我认识它的特征。
龙太:去你的吧!(不断撕画)我知道的有:武藏、大和、长门、陆奥、阿武隈、最上、麻耶……
武女:夕张、由良、扶桑、吹雪、藤波……。(淡淡一笑)都沉入太平洋啦……
龙太:你来有事儿吗?
武女:来向警察大爷表示感谢。
龙太:表示感谢?
武安:爸爸昨晚差一点死了。
龙太:啊?
武女:河豚。河豚中毒。
同上·屋内
武女向忠勇说明情况。
忠勇:到底中毒了啊。我说过外行人吃这玩艺儿不行嘛。
武女:我照您教给的那样,把父亲带到海滩上…
忠勇:埋了没有,埋到沙子里面?
武女:没有。刚挖了一个坑,父亲就说已经好了……就象念咒似的,真灵。
忠勇:好了,总算幸运。小姐,坑是你挖的吗?
武女:是。父亲关照说,别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我就悄悄地去中尉那里借了一把大铁锹……。尽管月亮只露出一半,可已经够亮的了,说实话,真有点害怕……
龙太双目圆睁,凝视着侧面的武女。
忠勇:龙太,听见没有。跟你同年级的人就能干得这样出色,真了不起。
龙太(含含糊糊地):那有什么,在大爷面临死亡的情况下,我也……
武女(目光转向龙太):能够做到?
龙太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龙太的想象
在月光照耀的海滩上,武女挖掘了一个大坑,把只紥着一块兜档布的波多野抱进坑内,用沙子埋上身体。粼粼碧波缓缓滚来,增添了一种凄楚的感觉。
小巷
武女在回家的路上走着。龙太拿着烧瓶在后面追赶。
武女转过身来。
龙太:这个。
武女:是什么,药呜?
龙太:药用酒精。兑一半水稀释一下给司令喝:可以代替酒。
武女:是警察大爷给的吧,谢谢。
龙太:还有……
武女:说吧。
龙太:明天占领军就要来了。
武女(点头):这也是大爷让……
龙太:不,这是我主动告诉你的。
武女:谢谢。有什么话要对我父亲说吗?
龙太:不知道。反正我想透露给你。
武女:那好。……龙太。
龙太:什么?
武女:把绘画烧掉多可惜呀,我都觉得遗憾……
龙太:……
武女:再见。(慢条斯理地离开)
实验农场的山丘(早晨)
五年级的孩子们跑上山来。
三郎拿着一根竹剑般的棍子,叉开腿站着,从那里可以瞭望到大海。三郎用棍子指示着方向,六名儿童各自奔向指定的地点。
只剩下三郎和龙太。
三郎:既然会去派出所,你就应该回去保护大爷。
龙太:回去行吗?
三郎:当然可以。快去吧!
龙太点头准备下到海边去。
就在这时,守望着南面的胖墩、胡萝卜、独眼龙,从别的地方“哇”的一声叫喊起来。
三郎:龙太,等一等。来啦!
龙太急忙返回,顺着三郎用棍子指点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一艘比客轮较大,形状独特的船只。
凝神观看,一面与桅杆极不相称的很大的星条旗迎风飘动。
三郎和龙太屏住气息,注意瞭望。
山丘突出处
船逐渐转变方向,向港湾驰来。美国大兵出现在甲板上。
武女家附近
这是建筑在高处田野里的一栋房屋。三郎等六名儿童手持棒棍,远远地围住房子。
武女从门口看到这种情景,她探头朝屋内望去。身着西装的波多野坐在小型地炉旁边,呷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码头
村长、副村长、银藏、忠勇等,列队迎接美军,大兵们兴致勃勃地从船上跳到陆地。
派出所·门前
龙太紧握拳头站在门旁。
美军在翻译的陪同下走向前来。
爱看热闹的小孩和岛上的居民络绎不绝地走来。
忠勇注意到龙太的态度,急忙穿过人群来到他的身旁,附耳细语。
忠勇:不要轻举妄动。
但是,龙太的注意力完全被愈走愈近的美国大兵所吸引,对忠勇的话语似听非听,木然地直立不动。
同上·接待室
忠勇端坐在餐桌前,恭敬地施了一礼说——
忠勇:欢迎光临。
四五个大兵穿着鞋吧嗒吧嗒踏上草席。
忠勇象是抗议似的举目凝视。
美国大兵用英语说了一句什么。
翻译:有炮台吧?
忠勇:有。陆军的炮台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了。
翻译:离这里有多远?坐车能去吗,吉普车?
忠勇:路程不到两公里,大约一千五百米左右,(打开地图)但是道路崎岖,杂草丛生,车子难以通过。
龙太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向屋内窥视。
穿过大兵们穿着鞋的脚,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忠勇的脸。
翻译把忠勇的话译给美国兵听。才说到半截……
龙太脸色苍白,双眉紧蹙,猛然从人群中挤出来。
就在这当口,指挥官安德森中尉走进来,看到部下不脱鞋的情况,他嚷道——
安德森(英语):先生们,请立即脱掉鞋子!在日本,你们不能穿鞋进屋。(然后,自己脱掉鞋子走上草席,坐在忠勇面前)
忠勇不由自主地施了一礼。
安德森还礼,用英语说了一句什么。
翻译:中尉先生说,请您原谅部下不懂礼貌。
忠勇(微笑地):没关系,没关系。一会儿让老太婆擦擦草席就行了。
码头
挂着星条旗的船驶近岸壁。
龙太跑过来,侧目以视,下意识地从地面拾起一块石头,看看手中的石头,又看看船。然后,拼命把附近的小石子收集在一起。
武女家·附近
三郎一伙严肃地站在家门口。
一队大兵沿着对面的一条山路行进。这条路一直通向山脊。
三郎:怎么,不准备来这儿。
胖墩:叫他一声怎么样?
三郎:傻瓜,别叫。
胖墩(叫喊):喂,占领军,过来呀,咱们打一仗!
三郎:混蛋!(用手捂住他的嘴)
已经走到高处的大兵们转过身来,其中一人回答一声“喂”。
三郎一伙呆呆地仰脸望着他们。
码头
站在石头小山前面的龙太,攥着一块大石头,做好投掷的准备。
一个黑人士兵来到船头,悠闲地吹着口哨,那是格雷·米勒的《情调》的曲子。
不知为什么,龙太顿时感到全身无力。
胖墩气喘吁吁地跑来。
胖墩:龙太!敌人去城山(注1)啦!
龙太:城山?
胖墩:据说要摧毁那里的炮台。还有战争时期的大炮。走,着着去!
龙太在岛上向最高的城山望去,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抓着石头,想扔却扔不掉。他用左手掰开手指,石头好容易才落在地上。
城山的山顶
在杂草丛生、平坦的山顶一角,一尊暗淡无光的大炮面对大海。
大兵们打着手势,果断地让看热闹的孩子和大人们后退,随后在炮身的下面装上炸药。大兵用滑稽的示范动作,让大家把耳朵捂起来。
龙太和三郎捂上耳朵。
宋璃森中尉用清脆的嗓音数着。
安德森:……七,六,五,四,三,二……(爆炸声)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
武女的家
波多野和武女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爆破的声音震得拉门咚咚作响。
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炮台
孩子们双手掩耳,发出尖叫声。
龙太离开混杂的人群,发现森林中有一男人。男人为了躲避龙太的视线,迅速躲进森林。他架着拐,原来是独腿的残废者。
在他的身后又响起一阵爆炸声。
神社院内(黄昏)
大人和孩子们远远地围住吉普车。
大兵脸上的汗毛在夕阳照耀下发出闪闪的金光。他慢腾腾地剥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里。孩子们学着他的动作。
三郎戴着一顶用报纸做的难看的大兵帽,嘴里不停地咀嚼着糖果。
三郎:叔叔,占领军叔叔,格依夫米伊,懂得格依夫米伊吗?
大乒们从衣袋里掏出巧克力和口香糖扔向空中。
妇女和孩子们竞相争夺。吉普军猛然发动,向前奔驰。妇女们发出尖叫声,慌忙躲避。三郎一伙边喊边在后面追赶。
龙太憋着一肚子气,目送着。他从人群中发现了武女,两人相对而视。
中井家·客厅
屋内坐满渔民们。
安德森和他的同僚校官被邀请坐在上座。
丰乃和身穿和服的驹子,端着排列着酒瓶的漆盘,给大家斟酒。
背向壁龛坐着的银藏站起来谁备讲话,渔民们鼓掌。
银藏:今天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欢迎占领军进驻这个岛。我做了代表这儿网主面貌的大拖网捕大头鱼的准备,想请占领军参观一下,可是他们说不想参观。既然这样,那就举行一次宴会,大家欢聚欢聚,请他们住下,可他们也不同意,说已经决定在南边海滨搭帐篷居住。美国的先生们真是一本正经的柳下惠呀。(众人笑声)今天特地派船去滩头买来了真正的原坛好酒,招待大家。今晚的酒会不讲虚礼,请开怀畅饮吧。这也符合占领军所提倡的精神嘛。这是战后第一次喝到的地地道道的日本酒,可不是浊酒或者朝鲜烧酒。
众人一阵欢呼。
中井家·走廊
传来嘈杂的民谣和击掌声。
驹子带着疲劳的神情走来,她打开拉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中井家·侧屋屋内
驹子一进屋马上用顶门棍把门顶上。正要伸手去开灯,忽然有人从后面紧紧搂抱住她,原来是铁夫藏在那里。
驹子发出小声的惊叫。
铁夫(低声耳语):别开灯。
驹子(尽量平静下来):铁夫,今晚有很多客人。
铁夫:那有什么关系。嫂子如果大声叫喊,那只有使自己难堪。
驹子(反抗):这样做太卑鄙。
铁夫: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想跑也可以。我是不怕人看见的,跑到哪儿我都要追去。
驹子:你就不怕……
铁夫:人家会原谅我的。邻居们都说,为什么不早一点结合呀,他们正是用这种眼光看我们的。
驹子〔拼命挣扎):放开我!
铁夫(故意离得远一些):好。你逃走吧。把顶门棍拿掉,跑吧。
驹子:……
铁夫:我在后边追,要在渔夫们面前拥抱嫂子。请吧,这不是威胁!你就逃吧!
驹子一时茫然若失,旋即一阵头晕,蹲了下去。她用手捂着脸,不停地抽泣着。
驹子:太残酷了,铁夫,你太残酷啦……
铁夫:不是什么残酷。不是残酷。我爱嫂子。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爱,主要是我和你心心相印。
铁夫凑上前去亲吻。驹子的头左右摆动着,极力躲避。
客厅里的民谣突然变为《苹果之歌》。
歌声吸引了驹子,她扬起了脸。
铁夫将她按倒。驹子无可奈何地仰面躺下。
《苹果之歌》顿时形成了大合唱。
在一片歌声中,铁夫的手伸进驹子的衣裙。
驹子睁开眼睛,谛听渔夫们用混浊的嗓音唱着:“苹果真可爱呀,真可爱的苹果”。
小学校·教室(第二天早晨)
驹子眼睛微红,表情凄楚,站在讲台上讲话。
驹子:日本被占领了。这个岛也会有军队来占领的。但是,我们的心是不会被占领的。因此,不要萎靡不振,偷偷摸摸,更不要粘粘糊糊缠着他们,或者显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眼睛湿润)心是一定不能被占领的啊,我们要堂堂正正地挺身前进……虽然已经是这种情况,可我们也要正确地活下去……
驹子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硬咽了半天才把话说完。
三郎(与龙太附耳低语):她怎么啦?
龙太:不知道。大概心里有气吧。
南面海边
大兵们突然跑出来,进行棒球的投接练习。
孩子们站在高处向下观看。
驹子悄悄地站在他们的身后。她看着看着,目光投向远方。驹子的回顾。
战前的盛夏的球场上,正在进行中学棒球赛,打第三垒的正夫身穿雪白的运动服猛烈地冲刺,把球处理得非常漂亮。
穴吹理发馆
镜子里照出铁夫的上半身。
阿留:剪什么地方呀,不是挺利落吗。要不然给你少许修一下,就象给新郎修发那样。怎么样,快结婚了吧。
铁夫(打哈欠):好容易有空,所以来看看。白天没事可干。
阿留:那倒也是。总不能闯到学校去,在教室里跟驹子老师去热乎吧。(穿上白大褂)
铁夫:胡说什么呀。
阿留(开始剪发):你跟她关系搞得不怎么样吧?
铁夫:别瞧不起人。凭我这个男子汉的力量,一下子就能把她征服了。
阿留:那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
铁夫:……嗯,说出来真有些不好意思,曾经一度征服过,可是后来就不行了,再也不让征服了。大娘,你看该怎么办。
阿留:这样的关系真少见。你是一个男子汉嘛。能征服一次,就应该能征服一百次,甚至二百次。从女方来说,就应该是等待着下一次什么时候再遭到袭击。听你这样一说,我都有点焦急啦。希望对我也来一次袭击,今晚我可以教给你男女之间的事情。
铁夫:真的吗?我可是把它当作真的呀。(跃跃欲试)大娘……
阿留也跃跃欲试。
突然从门前传来口哨声。阿留不觉一惊。一个人影从镜中惊过。
阿留:新太郎!是你呀l(说着马上奔向门外)
同上·门外
头戴船长制帽,身穿双排扣西服和白裤子、围着白围巾的池田新太郎,就象流行歌曲中描述的水手的打扮,一只脚踏在码头的石头上,表情忧郁。
阿留:新太郎!等你好久啦!(急忙跑上前去)
新太郎(假惺惺地):我可不是值得等待的男子,你就把我忘掉吧。
阿留:说些什么呀!我每天早晨都在这个码头上等你回来,可你今天不来,明天还不来,真让人等得急死啦……(故作姿态)
新太郎:别提啦,我这个跟海打交道的人,连个窝都没有,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过着东漂西泊的生活。
阿留:算了吧。这回可不能让你再逃掉。(随即在新太郎的臀部拧了一把)
围着白布巾的铁夫走出门来,茫然望着他们。
铁夫:掌柜的,我这头……
阿留:你还没走呀。快走吧,去跟驹子亲热亲热吧。(进一步凑近新太郎)
新太郎:这岛真美。每次来都感觉到它是心灵上的故乡。(莞尔一笑,露出一排闪闪发光的金牙)
铁夫怒上心头,拽下身上的白布巾,扔在地上,怏怏而去。
登上天满官(注2)的路
三郎拽着龙太走上来。
龙太: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三郎:听说驹子老师要结婚啦,你没听说吗?
龙太:真的吗?
三郎:渔夫们都这样说。
龙太:……
天满宫
在岛屿尽头的高台上建着一座寺庙,院内整洁平坦。二人拾级而上。
从庙宇的侧面突然有人喊道“你们”。
两人一怔,转过脸来观看,只见一位穿着白衣的残废军人站在那里。他架着拐,戴着一顶压得低低的军帽,脸上蒙着一块白口罩,给人印象特别深。他的拐杖抵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来。
三郎:你是谁!
正夫:你们是岛上的孩子吧。(又向前迈进一步)
三郎:别过来,不许过来!
龙太:有什么事!你是哪里的!
三郎:不许过来。过来就宰了你。
正夫停止前进,发出一阵滑稽的笑声。
正夫:嗬,“过来就宰了你”,这可是一句漂亮的合词呀。
三郎:有什么可笑的。再凑近一步就真给你一下子。我是长毛贼。
正夫(微笑地):吓唬人可不好。我不是可疑份子。
龙太:就是可疑,你为什么要呆在天满宫。
正夫:嗯,那倒也是。我雇了一条渔船,是从南面的海滨下船的。
三郎:别胡扯啦,为什么不从江坂的港口上来!
正夫:……既然认为是可疑的人,那就随它可疑去吧,看来还是离开为好。
正夫将身子靠在树旁,从腋下取掉一只拐。这时,人们才发现他的腰部交叉地挂着布袋和军用水壶。
龙太(低声地):这家伙是才复员的吧。
三郎(大声地):要是复员军人就应该到区公所和派出所去!
正夫:我不是一般的复员。
龙太和三郎不解其意,二人面面相觑。
正夫:听不懂吧。你们是几年级的学生?
三郎:五年级男生班,是驹子老师的那个班。
正夫(不禁一征):……是吗。首先碰见了你们,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想要离开就是一种预感。
三郎:你叨唠些什么呀。
正夫把拐重新拄在腋下,向前迈出一步。
正夫:能不能把驹子老师叫来。
龙太:干什么?
三郎:你这个家伙!找驹子老师干什么!
正夫:就是想见一见。
三郎: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
正夫:名字嘛……
三郎:没有名字吗?
正夫:大概是丢了。
三郎:胡说八道!别理他。
龙太,咱们走!(挽着龙太堆备离开)
龙太有点踌躇,眼睛盯着正夫,看他有何表示。
正夫突然从布袋里取出一个硬球,说了声“接住”,轻轻抛给龙太。
龙太(接住球):怎么这样重呀。
正夫:这是硬式的棒球。把这个球交给驹子老师,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明白以后就一定会来。
龙太看看手中的球,又看看对方恳求般的眼神。
教室
驹子在拉手风琴;龙太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
驹子中止拉琴,回头观看。龙太低着头走近驹子。
驹子:怎么还没回去?
龙太默不作声,将球放在手风琴上。
驹子不觉一怔,盯视着球。
龙太:他让我交给您。
驹子:啊……
龙太:现在在天满宫。
驹子(站起):还在?
龙太:一只脚受了伤,拄着拐……
驹子(声音颤抖,大声地):他回来啦?
龙太:他说您看到球就会来的……
驹子用颤抖着的手去接球。但是怎么也抓不住球。
球终于掉在地上。“咕咚”地发出沉重的声音,球在地上滚动。
龙太将它拾起,轻轻丢给驹子。
驹子弯下身子去接球。她全身颤抖,睁大眼睛盯视着球,潸然泪下。两手不停地抚揉着球。
龙太:在等您。您就去吧。他说来的目的就是想见到您。
驹子(猛然抬起头来):不,不行……我不能见他……
龙太:……
三郎跑进屋来。
三郎:我明白啦!那个人是老师的丈失!是网主那个已经战死的儿子!
龙太:长毛贼,闭嘴!
驹子把球举到眼前,仔细观察。球上隐约地有“1937年夏”的字样。
三郎(悄声地):老师,走吧。我来带路。
驹子还在犹豫。
三郎:老师如果不能去,我就偷偷地把他带到山这边来,怎么样?
驹子越发犹豫不决,嘴唇颤动,似乎想说什么。
驹子:……我……
正在这当口,从校园传来口哨声,吹的是《苹果之歌》。
驹子顿时象微醉了似的,身体缩作一团。
从教室里可以看到铁夫悠闲自得地朝教员办公室走去。
龙太和三郎也感到有些紧张。龙太走到窗边,轻轻把玻璃门关上。
驹子(声音嘶哑):谢谢。你们俩不要把刚才天满宫的事告诉任何人。
三郎:啊,真想再看看那三条腿的人。龙太也想得到球。
龙太:老师,怎么办?
驹子仰望上空,轻轻地摇着头。
书信内容
“我不能跟你见面,请原谅。请你最好离开岛到别处生活,这也许是痛苦的。再见!驹子”
天满宫
正夫的手颤抖着,将读过的信装进布袋。
不远的地方,龙太和三郎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正夫的动态。正夫拄着拐缓慢地向前走去。
悬崖上
正夫来到悬崖上,俯首观看海浪冲击着岩石,浪花飞溅。
龙太和三郎与正夫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躲在树背后进行观察。正夫拐向悬崖,挪动一步。龙太和三郎不觉一惊,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正夫又向前迈出一步。
三郎:大叔!
龙太:中井先生!
二人几乎同时从树背后跑出来。
回身看了一眼的正夫,全身陷于瘫软。
三郎:大叔,你可不能死呀!
龙太:老师可就太可怜啦!
正夫(笑声,沉着地):我明白。不会去死的。
龙太:那你要答应决不自杀。
正夫:好,我答应。等我决定在哪儿生活和怎样生活以后,就跟你们联系。写信联系。把名字告诉我。
龙太和三郎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港口的新年气氛
系在一起的渔船,巨大的渔旗在船上迎风飘扬。
驹子在对面的一条道路上行走。穿着漂亮的节日服装的姑娘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驹子投以好奇的目光。
驹子突然停止脚步,把注意力集中到贴在破板壁上的一张用手写的很大的宣传广告上。
青年团主办第一次新春艺术表演大会!
演出团体:池田新一郎剧团
演出节目:戏剧《侠客回故乡》、船员舞《港湾民歌》、赌徒舞《勘太郎月夜曲》等
时间:1946年1月3日昼夜演出
地点:江坂公会堂(请自带坐席)
请踊跃光临,欣赏演出
驹子看到“侠客回故乡”的字样,心里一阵辛酸,低着头离开了现场。
派出所
穿着日本式礼服的银藏与忠勇谈话。
银藏:去年年底,我去县政府复员军人援助科谈了这个问题,他们说,需要本人出面才能发给证明。
忠勇:那是因为要证明活着的英灵还活着。但是,网主方面关心的只是继承人的问题。
银藏:他自己失去了一条腿。以后的事情就任凭铁夫去做了。前些时接到他从四国丸龟寄来的一封信,具体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
龙太从门外向屋内窥视,竖起其朵听着他们的交谈。
阿春(端来菜肴):能回来就行呀,缺胳膊缺腿总比死掉强嘛。我家的公一不就遇上倒霉了吗。(声音便咽)
忠勇:别说啦,龙太在听哩。
阿春:连遗骨都没见到,只留下一把用秃了的牙刷,鬼知道是谁的东西。龙太,是吧。
龙太:……爸爸已经死去,是战死的。(说完便转身跑去)
公会堂的舞台
舞台装置只有一株松树和天蓝色的幕。
一位浓妆艳抹、梳着已婚发型的女子和一位曳足而行的青年,戴着深盔斗笠,进行流里流气的表演。那个女的是阿留,男的是青年团长。
阿留:喂!把我给忘了吗!(使劲拽着对方的袖子)
团长:别这样。没看见吗,我不是那种五体俱全的人。三年前离别家乡,东跑西颠,到处谋生,(思索台词)嗯……,到处谋生……。东跑西颠,到处谋生……
有人发出嘲笑声:“青年团长!你那留声机发生故障了吗!”
挤坐在前院铺着草席的地方看戏的群众哄然大笑。
脸上擦满白粉的新太郎从舞台旁侧努力提词:“你是哪家的大姐?我不认识你。请放开我,让我走。”
团长:你是哪家的大姐,我不认识你,请放开我,让我走。(断然甩开阿留,阿留撒泼地向台前倒下)
阿留:你这人呀,不仅身体残废了,我看你的心也残废啦!连跟你结婚的老婆都忘了吗,呜……呜……
身体扭动着,哭泣着。裙子绉作一团。
博得一阵掌声,阿留演得更加起劲,躺在台上两脚乱蹬,大腿裸露在外面。
团长哭丧着脸,做出懊恼的神情,随即用斗笠遮住脸,急忙退下。
新太郎从舞台相反的侧面跑出来,一把将阿留抱起。
新太郎:嫂子,我新太郎在你身边哩,别哭啦。
阿留:放开我,别碰我。即使我是你的嫂子,人言也是可畏的。
新太郎:说什么呀,嫂子。当听到哥哥死去的消息后,我和嫂子不是曾经一度在月夜的海滨上结过良缘吗。
观众之间引起一阵哧哧的笑声,众人的目光投向正在一边喝酒一边看戏的铁夫。
阿留:别再提这些啦。现在我的身心是属于已经死去的他。
新太郎:嫂子,这样岂不叫我进退两难吗。你说一句“我爱你”吧。(紧紧地搂抱)
三郎和龙太站在人群后面搭起的脚手架上观看。两人流露出难堪的表情。
龙太:长毛贼,都怨你总跟理发店的大娘说些多余的话。
三郎:她总让我跟新太郎两人去吃粘糕,去吃章鱼,然后就死乞白赖地问我……
和服打扮的武女来到脚手架下面,从后面使劲拽三郎和龙太的腰带,横眉竖眼地嚷道——
武女:你们干吗!
三郎:差一点就摔下来啦。
武女:两个人都给我下来。
三郎:不下来。好容易才占到的位置。
武女:龙太,你来。
龙太无可奈何地跳了下来。
五轮塔周围
武女向墓碑林立的地方走来,一边攀登,一边用懊丧的口吻说——
武女:我不愿看到龙太渐渐变成一个不好的孩子……
龙太(低着头跟在后面):我没想到会在戏里出驹子老师的洋相。
武女:可是,在这个镇上,跟残废军人中井正夫见过面的只有你和长毛贼呀。你绝对有责任!
龙太:对,我也这么想。
武女:你打算怎样向驹子老师道歉?今天看过戏的人都会以为真是那样。
龙太:……能不能在学校的小报上声明说那是胡编乱造的戏,然后拿到镇上去散发。
武女:你真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样一来,老师还能在岛上呆下去吗?
龙太:要是能去一趟金毘罗(注3)就好了。
武女:金毘罗?是四国的,还是赞岐的?怎么一回事?
龙太:他在那里,驹子老师的丈夫……
武女:啊?
龙太从裤兜里取出一个叠着的信封。
龙太:他给我和长毛贼写信了。
武女:老师知道吗?
龙太:没告诉她。不知为什么,她一见到我和长毛贼就连忙躲开了。
武女(一把抢过来):让我看看。(打开信)
龙太:没写什么重要的话。
武女读完信,发现信封背面写着“香川县仲多度郡琴平街金毘罗神社事务所转中井正夫”的字样。
武女:龙太,你真是什么也不懂!
龙太:怎么?
武女:这是变相给老师的。
龙太:是吗。
武女:我拿去交给老师。没意见吧。
龙太:没意见。
武女把信从和服的领口塞进胸前,忽然耸了一下肩,嘟哝了一句“好疼……”
龙太:什么?
武女:疼死我啦……信封角正好扎到我的乳房。
龙太(心悸面红):你也有这种东西?
武女:鼓出来一点点。检查身体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看见,你可别对任何人说。
龙太越发面红耳赤,把脸扭向一边。
武女(不理解地):龙太!
龙太:干嘛?
武女:信已经牢牢地装在这里了。(用手拍拍和服的胸部)
龙太瞟了一眼,马上把脸转过去,急急忙忙地跑开。
武女:上哪儿去?
龙太(边跑边说):去看跳赌徒舞!(一溜烟地跑下坡去)
道路(傍晚)
驹子走来,与擦肩而过的两三个妇女点头招呼。
妇女们回过头来望着驹子的后影,停下脚步窃窃私语,继而发出一阵笑声。
驹子感觉到这种异常的气氛,但她仍然挺起胸膛向前走去。
正夫的画外音:龙太、三郎同学,谢谢你们今秋对我的帮助。当我知道我是一个不被任何人欢迎的人的时候,确实没有勇气活下去了。但是,我一旦知道你们在窥视我,便改变了这种想法。我决定要活下去。
中井家(夜晚)
驹子打扮得很俐落,围着炉旁不停地干活。
在一旁冷眼观看的银藏夫妇既困惑又高兴,不知如何是好。
正夫的画外音:如今经战友介绍,我在金毘罗宫的办事处协助工作。你们大概都知道,金毘罗就是海神。
铁夫走进屋来,象是有什么话要说,凑到驹子身旁。驹子神态开朗,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正夫的画外音:最近,学校如果有机会来这里郊游,希望能和老师一同前来。中井正夫
铁夫一气之下匆匆地跑出去。
码头附近
穿着短襟和服便装的新太郎坐在理发店门前的长椅上乘凉。他的面前有四五个青年崇拜者,围坐在地上。
显得越发年轻的阿留,乐滋滋地从屋里端出一大瓶浊酒和茶碗,一边给新太郎斟酒,一边搭仙说——
阿留:今后要建什么国家来着?哦,要建文化国家。这儿的岛很落后,如果新太郎能留在这里当领导,那就有希望了。(递给青年们茶碗,并给他们斟上酒)
新太郎:村里的文化振兴基金怎么样啦?
男青年:现在正托人提交村议会讨论。
铁夫信步走来,站在那里。
阿留:哟,铁夫来了。你的爸爸是村议会的副议长,你去说服他,为了文化事业拿出点钱来。
铁夫:那种腐朽的戏剧,能说是文化吗?
新太郎(霍地站起):喂,你存心想对我们的演出挑毛病吗!
铁夫:笑话,那叫什么演出,简直是黄色!
阿留:你把我们的文化活动叫做什么……
铁夫:我说过不止一次,那种东西只能叫做黄色,黄色,黄色!
新太郎: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用暴力对付你。(怒目以视)
铁夫:需要用暴力的是我,你这个混蛋!(冷不防地挥拳殴打)
新太郎机警地闪开身子,顺势一把抓住铁夫的手臂,把它扭向身后。
新太郎:只要取消黄色这个说法就饶了你。怎么样,该死没死的预备军官!
两人涉水交手两三个回合,水花四溅。
铁夫(高声吼叫):杀吧,畜生!
盛开的樱花
春天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光芒闪烁。
码头
在船的中间房间里,男子汉们围坐在一起。他们在玩纸牌。铁夫也在场。
阿留沿着岸边奔跑。当她发现铁夫等人,便跑向前来。
阿留(对铁夫):知道我的那口子在哪儿吗?
铁夫:你那个镶着闪闪发光的大金牙就象个疵牙乌龟似的男人,我怎么会知道。
阿留:今天一早就不见啦。
铁夫:是吗,那大概是对你这个老婆子不感兴趣了吧。(继续打纸牌)
阿留:别难为人啦,快告诉我吧。
铁夫:逃跑啦。(回过头向后看)你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你还不知道?
阿留:你说什么?
阿留急忙往回跑,朝理发店的方向跑去。
铁夫(突然站起来):不行!新太郎那家伙带着文化振兴基金逃走了。
铁夫一伙跟在阿留后面跳上码头。
远处传来电话的铃声。
坡道
忠勇象是有什么急事似的,一味地奔跑。
六年级教室
驹子领着一队女生来到走廊上。
男生的队伍走进教室,都排在靠窗户的那一面。
三郎:唔!真臭,女人的臭味!真别扭。
其他男孩子也跟着起哄。
驹子:大家安静。从六年级第一学期开始,男女同班学习。
三郎:岂有此理,和女子在一起能读好书吗。
武女:这么说,你在男生班就能学好罗。
女生们正准备坐下来,被驹子老师制止。
驹子:先别坐下。现在公布男女生的坐次,采取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并排坐的办法。
“哎呀,跟男生并排坐!”女生们娇声娇气地发出一片指责声。
驹子:世界上只有男的和女的,彼此要互相了解,男的了解女的,女的了解男的。
男生和女生哄堂大笑。
驹子(指着课桌):新田同学和井本良枝同学,折原同学和矶村悦子同学。吉泽同学和浜上春代同学……
每叫到一组就引起一阵喧闹声,但是被叫到名字的同学,还是急急忙忙地坐到指定的位子上,尽管有些腼腆。
现在只剩下龙太、三郎和武女,其余都已各就各位。
龙太抱着一种希望在等待,他望着武女。武女一本正经地直视前方。
驹子:正木同学和波多野武女同学。
三郎顿时面颊绯红。武女坐定后,三郎怯生生地走到她身旁的坐位上,拘谨地坐下。龙太大失所望,望着他们二人。
三郎不知为什么始终低着头,从铅笔盒里取出一枝铅笔,开始削起来。
驹子:龙太同学……
龙太:在!
驹子:你是班长,坐在这里,面向大家……(把前面的桌子转向同学)以你为中心进行教课。
龙太:那么,老师坐在哪儿?
驹子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旁边,然后坐下。
龙太:这就是民主呀……(叹了一口气)
忠勇悄悄地来到走廊,向驹子招手。武女突然站起来。
波多野家
穿着西服的波多野伏案书写。武女跟随忠勇站在房门口。
波多野(转过身来):呀,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正在给你留一封信。……足柄先生,谢谢你,非常感谢。
忠勇:离开船还有一段时间。请你们谈吧。我把预定的日程说一下:今晚请在冈山的警察署过夜,明天一早乘首班列车去东京,到巢鸭监狱报到。
忠勇说完敬了一个礼,离开房门向前走了十几步后,原地立定。
波多野:要逮捕我送到巢鸭去的理由是,一艘从香港输送一千八百佘名英国俘虏去日本的轮船里斯本号,在上海附近受到美国潜水艇的袭击,许多人下落不明。那时担任救护队指挥官的是我,所以说我对受伤溺水的俘虏见死不救。基于这种理由,我将受到乙级战犯的审判。
武女:……嗯。
波多野:结果如何现在还很难说,我已事先请日本人律师为我辩护,所以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
武女:明白了。
波多野(站起来):我的岛上生活到此结束。武女,你打算回东京吗?
武女细心领会,眼睛望着屋外的房檐。
同上·外面
忠勇背着脸站在那里。
宗次(从下边跑上来):警察先生!
忠勇:事情已经是这样啦。
宗次(抱住忠勇):我……我没给阁下办成一件正经的事。真对不起他……(说着泪如雨下)
波多野喊了一声“中井君”,提着手皮包从家中出来。武女跟在后面。
宗次:司令……
波多野:关于我的女儿……
宗次:小姐由我送她回东京。
波多野:她很任性,她说不愿意回东京跟哥哥们在一起。
忠勇:小姐对这个岛那么感兴趣呀?
武女默默地点头。
波多野:中井君,很对不起,暂时还得给你添麻烦……
宗次:您放心。东京连吃的东西都没有,武女小姐还是先不回去为好。
武女:请多关照。我可以帮助耕地种田。(伏首作恳求状)
男女学生集成一队,在驹子的带领下,走在下面的道路上。
三郎:武女,你要走了吗?
似乎驹子发出了无形的命令,大家都停下脚步聚集到一起。
武女飞速地跑了出来。一下子冲到驹子面前,扑在她的身上。
武女:老师,我就在这儿上新制中学。
驹子抚摸着武女的脊背,激动地抽泣着。
银幕上映出的接吻镜头
江坂礼堂正在上映松竹公司的影片《二十岁的青春》。
那是几野道子和大坂志郎接吻的镜头。
礼堂坐无虚席,观众聚精会神地在观看。其中有三郎和龙太。感到有些难为情的三郎,突然发出怪声。
一位绅士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不是别人,正是校长。
教室(第二天)
三郎和龙太被罚站在走廊上。
武女象是很生气,从教室里斜着眼睛望着龙太。驹子正在讲课,忽然学生们乱了起来,驹子不由得抬起头来观察。
原来是因为看到窗外有两个人。一个是头发梳得溜光,穿着格子花纹的上装,打着蝴蝶结领带的正木二郎;另一个是他的妹妹叶子,头发卷曲染成棕色,穿一件大红的连衣裙。
驹子:你们是谁?
二郎:正木三郎的家长,确切地说,是他的哥哥和姐姐。
驹子:正木同学,这位说的是真事吗?
三郎:是真的。是复员的哥哥和在大阪的姐姐。怎么样,老师,挺时髦吧。
驹子:够意思。我还以为是杂技团的演员光临我岛哩。(笑声)
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
二郎:大家都挺幽默,挺民主!
驹子:你们要有什么事,请下课后再谈吧。
叶子:没什么事,只是来向你致意的。
二郎:感谢你对弟弟的教诲和平日的关怀!
叶子:孩子们!
随着刺耳的尖声,叶子从手提袋里抓出大把糖果,猛然向教室撒去。
驹子:这是干什么!别撒啦!
叶子(继续撒):美国糖!也有英国糖果!
孩子们欢叫着,都抢着去捡糖果。武女使劲按住龙太的手臂。
武女:龙太,咱们不捡,不能捡。
三郎(站在桌上):你们没吃过这种东西吧,哥哥和姐姐真伟大。这种东西他们有的是。
驹子暗陪地拽了一下三郎的手腕,示意他下来。
驹子:正木同学,别干蠢事。
二郎:这是饱汉对饿汉的一点点贡献。打了败仗的日本,当它需要通力合作奋起建设新日本的时候,我们的这种心情是很自然的。
驹子:请你不要把孩子们当狗看待。这里是课堂!
二郎:你太古板啦。这是打消一切欲望直至胜利的旧思想在作怪。老师,今后难道不应该教育他们想要什么就要设法拿到吗。
叶子:做一个人应该是欲望第一。象驹子老师那样,连女人的欲望都要加以克制,那简直是不通人性。(嘻嘻地笑)
驹子:……你们还有什么事情?
二郎:哦,差一点忘了。老师,我要带三郎回去。
驹子:啊?
三郎:哥哥,有什么好事?
二郎:下水典礼。弄到了一艘船。我们自己的船,叫正木号。
三郎:真的吗。
二郎:下水典礼需要观众。同学们,也请你们去!
三郎:去吧,去吧。胖墩,胡萝卜,独眼龙!
驹子:三郎同学!
三郎:喂,大家别忘了给糖果的恩情啊!(一边嚷嚷着,一边督促表示犹豫的胖墩等三四个人离开教室)
二郎(用舞台腔说):皓月当空,踏上归途的行舟,激浪滚滚,涛声阵阵,随着层层浪涛的颠簸,催人进入梦乡。群鸟为何啼泣啊,那是因为暴风雨尚未到来,只有暴风雨的来临,音信才会捎到……
二郎率领从校园出来的三郎等人,得意扬扬地走去。一些学生走了以后,教室里的座位就象掉了牙齿似的,东缺一个,西缺一个。
武女谨慎地注视着驹子。
龙太从走廊向教室里张望。
驹子态度严肃,极力阻止孩子们离开教室。她从手提兜里取出一个硬球。
驹子:龙太,先不上课了,回来吧。
龙太走进教室,驹子使劲把硬球投过去。
龙太:怎么啦。(一把将球接住)
驹子:接住了,很好,谢谢你。我淮备同你们打棒球。同意吗?
龙太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聚目凝视手中的硬球。
右手拿着正夫的硬球的祖母阿春
左边手上是一个已经做好的用布缝制的球,球心是用线缠着一块橡胶。
龙太从祖母手中接过那个球,抛向空中。
龙太的画外音:我们就这样开始打棒球了。球是祖母仿照中井先生纪念参加甲子园球赛的那个硬球的重量制做的,这个球获得了好评。
《少年俱乐部》杂志
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翻到附录的地方出现了五指分开的手套和连指手套的纸样。
在派出所的接待室里,阿春把一只用厚帆布制成的手套递给龙太。
龙太(戴手套):这么小怎么行!要比这大得多。
阿春:要那么大干什么。那岂不成了妖怪的团扇了吗。
龙太:妖怪的团扇才好嘛。
阿春:那种轻飘飘的东西能抓住坚硬的球吗。用它去追扑蝴蝶和蜻蜓还差不多。
制船木匠的作坊
老年的制船木匠在孩子们众目睽睽下,熟练地做出一根击球的棒。
龙太的画外音:球棒是木匠大爷给做的,形状十分好看,就是太重了些。
学校·操场
武女充当裁判,她举起右手喊道:“正球”。
孩子们有的戴着布制的五指手套,有的戴着连指手套,一个个挺象是打棒球的队员。
龙太没有接住球,球向后逸去。这时,驹子跑过去做接球的示范动作。
改装成酒吧的猫屋的门前。
挂着一面画着猫的招牌,以广招徕。
龙太的画外音:也许是做得过份,猫屋理发店改为小酒店了。
酒店屋内
从白天起就顾客盈门。
龙太的画外音:据说资金是由中井的弟弟铁夫拿出来的。
年轻女服务员美代和节子浓妆艳抹到吓人的程度。阿留俨然以老板娘的姿态穿梭在客人之间,睡眼惺松的铁夫也在场。宛然以大人自居的三郎,跟随他的哥哥和姐姐一同走进酒店。
龙太的画外音:长毛贼不仅不上学了,而且听说跟鬼蜻蜓和吉普女郎(这是我们给那两个兄妹起的绰号)混在一起做起黑市生意来啦。遗憾的是,这里还不能做一个关于他们的好报告。
三郎装模作样地坐在柜台前。他穿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校园
全校学生都从教室里跑出来。
龙太等人一边嚷着“有什么好事啦!”一边站队。
几名防疫官员戴着标有“卫生”字样的红色臂章,手里拿着唧筒。
猛然向学生们喷放白色粉末。那是滴滴涕。校园内乱作一团。
“这是什么,干什么呀!”
“这叫做滴滴涕。”
“滴滴涕是干吗用的?”
“麦克阿瑟元帅说,你们日本人太脏。因为生了许多虱子,所以引起伤寒病的流行。”
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
通往码头的道路
放学回家的龙太和武女他们。每个人的头发和眉毛都沾上雪白的粉末。武女成了一个白发老太婆。
武女(皱起眉头停下脚步):这样搞太不象话啦,我可受不了。(说着拨腿就跑,从堤上纵身跳入海里。海面浮起一片白粉)
派出所·院内
阿春在晾武女的衣服和贴身内衣。白色裤衩上染上红色的斑迹。阿春无意中把视线移向走廊,只见武女穿着一件男人的衬衫,聚精会神地在阅读《家庭的威力》。
阿春(凑到武女身边,低声细语地):祝贺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码头附近
轮船已经靠岸,美代和节子穿着鲜艳的连衣裙,围着头巾,从船上走下来。
叶子闲来无事,在猫屋门前不停地吸烟。
叶子:回来啦。哟,你们这身打扮真够帅的呀,乡巴佬的土气一扫而光啦。
美代:是吗?我们是跟你学时髦,特意到神户的西服店订做的衣服,真是豁出去了。
节子(故作姿态):怎么样,到东京去都不逊色吧?
胖墩和阿野根从石垣上用自制的渔竿垂钓,听到她们三人的谈论,不禁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阿野根(小声嘟嚷):哪儿来的吉普女郎。三人在一起就是三个吉普女郎。
胖墩(大声地):吉普女郎!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观看。
叶子:说什么,谁是吉普女郎!
胖墩(理直气壮地):你们三个。三人在一起就是三个吉普女郎。
这伙女人一拥而上,气得脸都发紫了。美代和节子拽住胖墩,叶子上来刮了胖墩几记耳光。
节子:你这个小鬼,非宰了你不可!
港口的尽头
正木号轮船停泊在小渔船的对面。
胖墩被捆在轮机室的窗户框上。
美代和节子冷冰冰地站在两边,吸着纸烟。
胖墩看到以龙太为首的六个人沿着海边跑过来,他喜出望外地喊道:“龙太!”
龙太:胖墩,抗得住吗!
胖墩:抗不住啦。
龙太:鼓把劲!
胖墩:鼓不起来啦。
三郎和二郎、叶子一起坐在船头上,他对船上和岸上之间的对话装作没有听见,一味吃着砂锅里的东西。
龙太突然发现三郎,不由得勃然大怒。
龙太:长毛贼!
三郎:干吗!
龙太:什么干吗!你不想帮助胖墩吗?
三郎:我不知道。跟我没有关系。
龙太越发生气,从脚下拾起一块石头,但始终不忍抛出手。
美代:你们是来救这个孩子的吗?
龙太:是的.请你帮忙。(鞠了一躬,对伙伴们)大家也鞠躬。
美代:且慢,你这个派出所的小崽子,你知道他是怎样说我们的吗?
龙太:知道。
美代:那你说说看!
龙太:……吉普女郎。
美代:混蛋,是用这样温和的口吻说的吗。他那声调是想引起人们对我们的耻笑。瞧不起我们,大声地表示瞧不起我们。要我们忍气吞声呀,休想!(气呼呼地把烟掐灭,扔在地上)
节子:我们是女人,他骂女人是吉普女郎。老实说,这种孩子留着他有什么用。
胖墩(哭泣):饶了我吧……
节子:住嘴。我们之所以让人瞧不起都是因为空袭的缘故。空袭毁了我们的家和父母。真他妈见鬼,这个岛连一辆汽车都见不到,小兔崽子竟然说我们是吉普女郎……(用拳头敲打胖墩的脑壳)
龙太:对不起,向你道歉。我代表岛上的孩子向你道歉。
美代:可以向上帝保证,我们的贞操是纯洁的。承认吗!
阿野根:贞操是什么呀?
胡萝卜:说是纯洁的。
龙太:承认你们是纯洁的。把胖墩还给我们吧!(对同伴)大家都来央求!
胡萝卜:求求你!
阿野根:完全听你们的吩咐!
大家一同深深地鞠一个躬。
美代:好,既然这样,那就饶了他吧。
阿野根:谢谢!
美代:蠢货,说一句谢谢就完事啦。
叶子站起来,走近美代和节子,伏耳细语。三人哈哈大笑。
叶子:你们侮辱人的话都能让人气死。要取消这笔账,你们就得做一件感到最羞耻或者最不愿做的事情。
美代和节子再一次大笑。
叶子:你们都把小鸡掏出来!
龙太一伙大吃一惊。
叶子:听见了吗,小鸡!
胡萝卜:不行!
阿野根:太欺负人啦!
节子:不做也行。让这孩子受一受吧。(把点燃的纸烟凑近胖墩的面颊)。
胖墩:龙太,就把小鸡掏出来吧!
龙太向船上瞪了一眼。三郎流露出一副不负责任的笑容。
龙太(轻声地):掏就掏。(解开裤扣,其他五个人也随着解开)
叶子:勇敢,真勇敢。好,喊一二三,一齐撒尿。
阿野根(带着豁出去的神态喊道):一二三。
六注小便撒向海里。
行驶中的渔船
船向多度津驶进,右边可以看到佐柳岛和高见岛。
掌舵的是宗次,身旁站着驹子。船头坐着龙太和武女。武女面前摊着地图,龙太指着眼前的岛告诉她岛名。
琴平·神社附近街道
驹子、龙太、武女走在路上。
拜神路·石阶
三人拾级而上。
武女和龙太交替地数着台阶的数目。
武女:六百七十八。
龙太:六百七十九。
武女:六百八十。
驹子左思右想,终于停止脚步。面前已经看到大门。
龙太:老师,您累啦?
驹子:是的。我就在这儿……
龙太:怎么一回事?
驹子:龙太同学,你先去见他。他如果愿意见,那就跟你一块儿下来。
龙太:老师,您真是在说傻话。中井先生是拄拐的人,您明白了吗!
驹子犹豫不决。
武女:哎呀!数都数忘啦。我再下去重数一遍。
说着就咚咚地往下跑。
龙太:武女……
武女:别管老师,自己下来就是了。(继续往卞跑)
驹子踌躇了一会儿,一口气往上走去。
龙太(叫喊):神社办事处在书院这边。我已经用明信片通知他,让他去接您。
马的绘画堂
从江户时代画的马到新画的马一应俱全。其中还有船的照片,那是为了祈祷新造的船航海安全,由船主供献的。
上面穿着白衣,下面穿着裙裤的正夫,架着拐走进来。
驹子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正夫:今年新年的早晨,第一次来朝拜的人多极了。晨曦随着拾级而上的人们的背后不断升起,可是,头顶上却飘浮着上弦的月亮。就是说,日月两相映辉。这时,我忽然想到,驹子说不定也会来这里朝拜哩。
驹子:实在抱歉。
正夫:在前来寻求护身符的人群中,只要发现有年轻女子,我都不免要动一下心。别看我这身打扮,我毕竟是一个男子汉呀。(爽朗地笑起来)
驹子略带愠色。
正夫:懂得我的意思吗?
驹子:……懂得。
正夫:今年春天,听说你在教孩子们打捧球,这时我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已经淡忘的岛上的景色。我顿时变得归心似箭……(转过身来)我回去行吗?
驹子:在这之前,有一件事需要谈清楚。
正夫:是铁夫的事吗?
驹子:我曾经一度犯过错误。
正夫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驹子:所以没能马上迎接你,同时,他也很痛苦……
正夫:明白了,这没关系。我也曾经一度濒临死亡,你当然也不可能洁白无瑕。
驹子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正夫向前踱步。
从神社正殿可以望见赞岐的平原。
正夫:你是担任村公所农业委员会的秘书吧。不错,好好干吧。
驹子:谢谢。
正夫(若有所思地):我曾经想过种些花的。
驹子,……种花?
正夫:濑户内海的渔业再过一两年就不行啦。战后回来的人都从事这一行业。捕得太苦了。从长远考虑,应该从农业方面想点增加收入的办法才行……
驹子:岛上的地都是一些狭小的梯田,只能种些麦子和白薯。
正夫:中学时期我对理科很感兴趣,对岛上全年的平均气温做过调查,与八丈岛大致相同。看来种热带植物没什么问题。
驹子:对,就拿南面的斜坡来说,冬天只要不刮风,穿一件衬衣就够了。
正夫:水仙花能够自然生长吧,由良一带可以成为水仙花圃。我在野战病院的时候,一想起这里的岛,马上就联想到水仙和你的面容。
驹子:……
道路
龙太和武女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突然一个球从上面落在他们的面前。龙太去追捕跳动着的球,一把将它抓住。
龙太:你看,正规球,是正规的球。(双手紧握)
武女:怎么啦?你的手在颤抖。
龙太:你看这个。
武女赶快拿过来,用手遮住光线向上看。
龙太(用手指点):喏,这是锯齿纹,用指尖一抓就能抓住……这才是地地道道的打棒球用的球呢。
龙太小乙翼翼地想把球装进衣服口袋。
武女:龙太,你想把球拿走?
龙太:这是从天而降的,是金毘罗神赐给的嘛。
从道路上方较远的地方传来“你们看到一个球没有?”的向话声。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身穿海军预科练习生的白色服装的青年站在悬崖上。
武女:捡到一个。
练习生:扔给我吧。
龙太遗憾地抚摸着球,然后用力抛出去。
练习生(空手接球):好球。你臂力还不错哩。
武女:我想向一下,那上面是在打棒球吗?
练习生:正在练习哩。
武女:能让我们见识见识吗?
练习生:随你便。(说完便转身跑掉)
武女抓住悬崖上的杂草开始攀登。龙太喜形于色,跟在后面攀登。
悬崖顶上有一个宽阔的运动场,那正是打棒球的场地。那些中学生模样的青少年,身穿白制服,头戴白色运动帽,正在认真地练球。
武女和龙太眼睁睁地在一旁观看。
武女:这儿还真是一个正式的棒球场。丸龟商校、高松中学、高松商校……
练习生猛击一棒,少年们拼命奔跑。球从两腿间滚过。
练习生:喂,干什么啦,这种球都接不住,该死的!真不象话!来,再来一次!
武女:喂,那是双杀啊。一次使得两个人出局,懂吗?
运动场上由于滑进和六四三的传球,尘土飞扬。
中井家豪华的大门(夜晚)
灯笼高悬,一片通明。
渔夫们三五成群,前来祝贺。
正夫和驹子在银藏的带领下进入门内。
母亲丰乃从正房里走出。
她沉默无言紧紧搂抱正夫。
忠勇忍不住用手抹拭脸上的泪水。
码头
欢迎正夫的旗帜被抛在地上。
吊在空间的无数装饰用的灯泡随风摇摆。
从猫屋酒店传出引颈高唱的歌声。
铁夫独自一人出现在场地上。用手中的棍子将一个灯泡击碎。一个接一个地继续击破。但是棍子够不着更高处的灯泡,只好作罢。
他扔掉棍棒,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用他那嘶哑的嗓音唱道——
铁夫(唱):热泪呀,你是多么可爱;你成为这样和那样的盾牌;是你保护我通行无阻……
正夫夫妇迁居
龙太和胖墩拉着两辆小拖车,其他的孩子们在后面紧推。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坡道向上攀登。
跟在后面走的是正夫和抱着一个装满零星物品的小盆的驹子。再后面是无精打采的三郎。他虽然穿的是一件新衣服,但现在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龙太(不怀好意地):长毛贼怎么啦?
武女:不让长毛贼参加球队。
三郎:为什么?
武女:你跟鬼蜻蜓和吉普女郎这些哥儿们混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三郎:不行啦。今天一早被带上船走了。
武女:哦。就这些?
三郎:粮食仓库有十袋麦子被盗,据说是我的那些哥儿们干的。龙太的爷爷到家里来调查了。这可受不了。
武女:你的那些哥儿们原来是小偷呀。
三郎:我哪里知道。
寺庙的山门
大家陆陆续续走进来。
同上·库里的房间
在驹子指挥下,孩子们搬运行李。
胖墩和阿野根二人共同搬运一只盆,刚走到客厅中间,盆就翻倒了。
一只棒球滚了出来,滚到走廊上。
正夫将球拾起,拿在手里。
正夫:驹子!
驹子(笑颜可掬地):一般都说,搬家的时候,丈夫是不帮忙的。看来,这话是真的。
正夫:给孩子们组织起一个棒球队吧。
驹子:那么,你……
正夫:你当领队。
驹子:我?
正夫:是呀。我当教练。
驹子(高兴地):种花呀,棒球队呀,你就会……
正夫:你这个农业委员会的秘书大概想说,尽想些喂不饱肚子的勾当。(爽朗地大笑)
同上·屋外狭窄的走廊
孩子们坐成一排,由和尚分给西瓜。他们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互相谈论,举出许多球队的名字,什么“巨人队”呀,“参议员队”呀,还有“老虎队”等等。
三郎(突然提高嗓门):钱,需要攒点钱!为了战胜四国那帮人,首先要买五指手套和连指手套!还需要买正规球和球棒!关键是钱!
海边
孩子们从船上接过筐篓,把它运到陆地。
龙太的画外音:感觉如何?
三郎的画外音:就是劳动嘛!只要大家努力劳动,就不愁没钱!
旱田
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挖白薯。
猫屋的周围(傍晚)
孩子们有的在劈木柴,有的去挑洗操水。
美代和节子懒洋洋地从店里走出来,用英语说着:“欢迎,欢迎!”
节子:你们干得挺卖力气呀。
阿留(从窗口):喂,你们这个少年劳动服务队受到很高的评价。
三郎:等一下。
龙太:劳动服务是不收费的吧。
阿留:可不是,这正是日本人的优点嘛。
三郎:那可不行。我们是来挣钱的。
阿留:我还以为不花钱的呢。行呀,给你们钱。工作有的是,好好干吧。
三郎:谢谢!
孩子数钞票的手
龙太点着钞票,大家聚精会神地在一旁围观。
三郎:不错呀,这些钱够买手套的了。
猫屋门前(早晨)
孩子们跑过来。
龙太(推开门喊道):大娘,我们又来了。
阿留(睡眼惺松地):对不起。我家已经有男劳力了。
她用眼睛向屋内示意,只见新太郎躺卧在褥垫上,笑眯眯地露出一排金牙。
码头(秋天早晨)
定期船到达码头,三郎抱着一个小箱子从船舷跳下来。
三郎:正规球,买到正规球啦!(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跑去)
紧接着,龙太也从船上下来,恰巧与前来领取信件的邮局的工作人员相遇。
邮政人员:派出所的小家伙,等一等。(一面找信,一面呼唤龙太)
校门
三郎气喘吁吁地跑进学校。
同上·走廊
三郎跑进教室,兴奋地喊道:“正规的球买到啦,整整一打。”
同上·教室
渴望得到球的男生们高兴地欢呼起来。
三郎(站在窗台上):瞧!江坂老虎队的球!是崭新的正规球。(把球不断地扔给大家)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去抢扔下来的球。
胖墩:这次让我参加吧。(他把球归拢到一起,然后爬上窗台)
在一片喧闹声中,龙太走到武女身旁。
龙太:信!从国外来的。
武女:国外?
龙太:这个字是念香港吧。这个岛接到国外来信,恐怕还是第一次,邮局那位老大爷……
那是一封航空邮寄的信件。武女连忙坐到座位上,用小刀拆开信封,开始阅读。
龙太:是不好的消息吗?
武女不作回答,继续读信。
少顷,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还在议论球的同学们。
龙太:武女……
武女:父亲被带到香港的监狱去了。
龙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微微点一点头。
武女:让我回东京去哥哥家……
龙太:这么说,你就要去东京啦?
武女(斩钉截铁地):我还要打棒球。在这儿一天就要打一天的棒球。
龙太走到还站在窗台上的三郎身旁。
龙太:武女说,她要打棒球。
三郎:是吗?嘿,真伟大。
龙太:她说笃定要打。
武女手里攥着球,眼睛盯着龙太和三郎。三郎报以微笑。
三郎:允许武女参加,过去的老朋友嘛。不过,驹子老师是领队,将来如果猫屋的老板娘和那些吉普女郎也要来参加,那可就……。女人太可怕。
挥动球棒的驹子
驹子对投来的球最多只能击中百分之五十,孩子们在球场上奔跑,摔倒、接球。
武女戴着一只又大又厚、象一顶棉帽子的五指手套接球,然后将球交给驹子。
正夫往着拐走进校门,注视着她们的举动。
教室(冬天的早晨)
桌上摆着棒球队的一整套用品——崭新的制服、连指手套、五指手套、钉子鞋、球棒等等。孩子们呆呆地望着这些用品,谁也不敢去碰。
驹子:这是圣诞老人送来的节日礼物。
三郎:什么?听不懂。
武女:现在能穿吗?
驹子点点头表示同意,武女迫不及待地拿起制服、汗衫和短袜,跑出教室。
驹子:大家都可以穿上。有大号和小号,别弄错了。
三郎:到底是谁做了这样一件好事?
龙太:说是圣诞老人,准是由谁装的。知道是谁吗?
驹子:不知道。只是写着请小学校转交江坂老虎队。一定是有某种原因不愿说出名字。我想这个人必定对你们很了解,知道你们为了买球拼命劳动,所以送来这些东西。与其去猜是谁,不如尽快组成一个优秀的球队,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全副棒球装束的武女推门进来。
孩子们以惊赞的眼光注视着。
她的胸前印有“江坂老虎队”的字样。
道路
男孩子和武女共九人,手执球棒和手套,以矫健的步伐走在大路上。他们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球员运动服装束。岛上的人们瞠目而视。
派出所附近
球员一行阔步走来。
菜地的那边是忠勇和正夫,三十岁左右的农妇二人(千岁和伴子)。
龙太:爷爷!
忠勇:嗬,这么漂亮的衣着从哪儿借来的呀!
三郎:是我们自己的,圣诞老人送的!
正夫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走过菜地。
早春
梅花的花蕾已逐渐绽开。
鸣门中学·操场
以忠勇为首的岛上的人们组成啦啦队,在三垒旁边的一块地方进行声援。
江坂老虎队的球员们惶惶不安地进入场地,对手已经在进行漂亮的练习。
以阿留为主,猫屋的妇女们发出欢快的叫声。
观众中无论大人和小孩,都铺上草席坐在上面,他们在领头的带动下,有节奏地向球员们鼓掌。
胖墩:糟糕,咱们都是一些小矬个。
胡萝卜:我也是。
驹子不觉一惊,表现出不安的神情。
龙太:什么话,即使是小矬个,也别总挂在嘴边,否则,必然要失败的。
江坂老虎队正在练球。
击球的是驹子,她每次击球群众都发出嘲笑声。
嘲笑者:怎么啦,江坂队连个象样的男子都没有呀!领导居然是女的!
阿留:女的又怎么样!现在是男女平等!你们要不服气,就也找出个女选手嘛!
但是,驹子打出的球却使得防守者狼狈不堪。
滚球没接住,飞球则漏掉。
正夫(从板凳上站起来):驹子,停止练习!让大家都回到这儿来。
选手们一个个丧失信心,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来。
正夫:大家都坐下。对,都坐在地上,舒舒服服地把脚伸开坐。
选手们东一个西一个随便乱坐。
正夫:这不行,坐的方向不对。全体转过身面对操场,不要向后看。
大家按照正夫的吩咐重新坐好。
正夫:你们在四个月当中……,算啦,不提这些了。怎么样,你们都有小鸡儿吗?
三郎:啊?
正夫:问你们有没有小鸡儿。
三郎:当然有。
武女:没有!
正夫(微笑地):武女当然没有。但是,大家现在要弄清究竟还有没有小鸡儿。
大家乱动,坐立不定。
阿野根:没有!没有小鸡儿啦。
武女:真的没有吗?
三郎:是真的。就是没有啦。
正夫:再好好看看。
三郎:啊,有啦,虽然有,但只是一个疙瘩。
龙太:我也有了,好容易才找到。
正夫:练习先停下来,在比赛以前要让它变得象个小辣椒似的才行。
龙太:那怎么弄呀?
武女(吃吃窃笑):真是麻烦。
记分牌
在黑板的正反两面写上第一回合零比十四的字样。
选手席
鸣门的体育振兴股的工作人员荒山来到正夫面前。
荒山:就此结束吧。别让有前途的少年受到更大的刺激了吧。
正夫(站起来):那不行。不能这样做。这样反而使我们的选手受到更多的刺激。
荒山:中井先生,说老实话,问题出在我们这方面,我们的选手不愿再继续打下去。
正夫:不行,不打不行,哪怕零比多少都没关系。
荒山:别太狂妄了。
正夫(逼近):谁狂妄。说好打七次,结果打一次就不干了,有这么狂妄的吗。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继续打下去。
荒山:中井先生,你真固执,大概是甲子园经验主义者的倔强劲吧。
驹子和孩子们捏着一把汗,在一旁围观。
正夫:不对,我只是要让这些孩子们参加比赛。哪怕是一百比零也无所谓。
荒山:这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呀。当初要求比赛的时候就有言在先:让名犬与劣犬交配,其结果都变成劣犬了。
正夫(抓住对方的胸襟):你在孩子们跟前胡扯些什么。
荒山: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啦?
正夫:什么不好听的!
驹子(企图制止):算啦,算啦……
荒山:哦,说过劣犬。那是一种比喻嘛。
正夫:你这个东西!(啪的给荒山一记耳光)
落入海中的岛的倾斜面
从土里拔出的温度计。正夫用手遮住阳光进行观测。同事森下将度数记录下来。
周围是一片花圃。
正在整修花木的战争寡妇千岁,停下手头的工作,向正夫打招呼。
千岁:花真能卖得出去吗?
正夫:京坂神地区已经建立了鲜花市场。只要把鲜花剪下来用船运去卖,就可以拿到现款。
伴子:我家也想种它一两亩。
千岁:种在麦田的角落里就可以。
正夫:最初应该种些简单的花,所以我带来了金盏草的种子。(取出来)这是菊科植物……
森下:我到处去宣传,可是,男人们都瞧不起这个行业。你们家怎么样……
千岁:嗯,战争寡妇遇到这种情况就是一家之主,谁也别想提不同的意见。(笑声)
伴子:真是这样。跟孩子们一说,他们都表示说,妈妈种花,我们一定帮忙。
传来孩子们的吆喝声。俯瞰少年棒球队沿着海岸跑去。
码头
少年棒球队从猫屋前面跑过去。
阿留从店内跑出来。她急忙停下来,大声呼喊。
阿留:新太郎!新太郎!
少年们一边跑一边回头观看。
猫屋店内
店内象头天晚上一样,依然杂乱无章。阿留回到店内。舒了一口气。
整理好行装的美代从里屋走出来。
阿留:怎么啦?你上那儿去?
美代:我辞职不干了。
阿留:真是大傻瓜。
美代:傻瓜是你。节子也受骗了,稍不当心就会……
阿留(大吃一惊):节子怎么啦。三天前她说有事去大阪……
美代:早就和新太郎商量好了。
阿留(惊讶地):真的吗!
外面有人搭汕说:“是真的”。
铁夫提着皮箱站在门口。
码头
轮船靠岸,一个美国人登上岸来。他是从前指挥爆破炮台的安德森中尉,如今穿的是西装,下得船来,心情兴奋,环视周围。
阿留跟在美代和铁夫的后面走来。
阿留:美代,你什么时候和铁夫搞上的,你这样一个品行端正的人……
美代:胡说些什么呀。你是猫屋的老板娘,却象一个女学校的舍监似的横加干涉,这可不好。告诉你吧,我们从一开始就搞上啦。
阿留顿时心情颓丧。
美代:走吧。(扛起行李)
铁夫也提起皮箱。
阿留:美代,你还是暂时别走吧。两个人都走了,连个女的都没有了,我这买卖还……
美代:你不知道吗,这种生意已经不行啦。渔夫和农民凭着手里的东西作威作福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后接待客人的买卖要到大阪、东京去做。好,再见。(急急忙忙走开)
铁夫也随着走开,他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茫然若失的阿留。
阿留:铁夫……(眼泪夺眶而出)
铁夫:嗨,你我都象做了一场恶梦。不要灰心丧气。(说完便匆匆走去)
阿留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盛装打扮的阿留的举止表情骤然使人感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衰老了。
汽笛一声长鸣,船慢慢地离开码头,向海域挺进。
通往山城的路
安德森的照象机对准港湾,俯瞰摄入镜头。
炮台遗址
炮台的废墟上杂草丛生,脏乱不堪。
一直站在那里的安德森闻到一股恶臭,不禁蹙了一下眉头。他迎着发臭的方向走去。
一株粗壮的杉树,它那巨大的枝杈伸向前方。安德森惊讶地看到迎面的树枝上吊着一男一女。
从那华丽的穿着上看,似乎是正木二郎和叶子兄妹俩。
杉树的大树下
男女的尸体被移到地面上,用草席盖好。
趁围观的人还不多,忠勇用绳子拦住,不让人们走近。
驹子:派出所先生!
忠勇(点点头,对三郎):是你的哥哥。
三郎:还有姊姊吗?
忠勇:女的是别人。
三郎两腿僵直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突然从绳子下面钻进去,贴近尸体,用手抚摸从席子下面可以看到的白色和棕色相间的鞋子。
驹子:三郎……
三郎从尸体的两只脚上扒下鞋子,紧紧抱在怀里,又从绳子下面钻出来,飞也似的跑去。
龙太:长毛贼!(在后面追赶)
码头
三郎一只手提着一只鞋跑来。
他突然停下脚步,骂了一声“混蛋”,将一只鞋抛进海里。又骂了一声“愚蠢的东西!”再将另一只鞋抛出。两只鞋漂浮在海面上。三郎筋疲力尽,颓然坐下。
两只鞋悠然自得地在水面荡漾,旋即沉入水中。
龙太虽已赶到,但并没有接近三郎。正在此时,阿留从店里走出来,龙太忙走过去向她低声说了几句话。
阿留从背后贴近坐在那里的三郎。
阿留:长毛贼……
三郎:啊。
阿留:头发太长啦,给你剪一剪怎么样?
三郎(回过头来):好啊。
猫屋·店内
镜子放在酒馆的柜台上,阿留给三郎围上雪白的理发巾。
推子空剪了几下,然后开始推理。
三郎:哎哟,痛死了,
阿留:对不起,对不起。手艺不行啦。
三郎:你以前给人理发不也是理得虎不象虎、猫不象猫吗。
阿留:是吗?(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三郎:老板娘……
阿留:你是好人。……二郎和叶子每晚来喝酒的那一阵子是最繁荣的时期。(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做活)
从镜子看到龙太在外面张望。
三郎:龙太,闲逛些什么,快去练球!
龙太在门口应了一声,一溜烟跑掉。
派出所·门前
人们围成一群。
驹子和安德森在一旁愉快地交谈着。
忠勇一边躲开人群,一边频频地望着安德森。
忠勇:您在爆破炮台的时候……
驹子(微笑):安德森正在谈起当时的情况。
忠勇:好久不见了。您这次来是有什么公事吧?
驹子:他要回美国去了。
忠勇:是吗。
安德森(用很标准的日语):这次是回忆访问,是一次伤感的旅行。
驹子:要把自己走过的地方都拍成照片留作纪念。
忠勇:您离开军队了。这些地方对美国人来说是自由的地方。
安德森:我们已失去了自由。使日本变成民主国家的朋友们几乎找不到工作。没办法我只好回国。
忠勇(不理解地):回国准备做什么?
安德森:当律师。
学校·操场
穿着运动服的孩子们在练球。
驹子和安德森走来。
由于编队失策而漏掉的球,正好滚到安德森面前。安德森敏捷地把它捡起来。
只有他一个人不是球队装束,但他用一个漂亮的姿势将球掷还头发理得不成样子的三郎。
三郎喊了一声“瞧我的!”又将球掷还安德森。
安德森再一次回敬一球。
他不知不觉地进入孩子堆里。
球通过武女、龙太等人的手又回到安德森的手里。
安德森用英语说了一段话。
驹子:诸位请注意听。这位安德森先生建议他们的队和我们的队进行比赛。他说,尽可能在下星期日,他将召集九位朋友前来参加比赛!
少年棒球队的孩子们一片欢呼声。
驹子:这将成为日美棒球赛!
码头
轮船又驶进码头。一位举止文雅的青年下得船来。
派出所·屋内
青年低着头站在阿春面前。
武女家门前
武女和龙太背着棒球用品归来。
阿春从家里跑出来,站在武女面前。武女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故,不觉一惊。
武女:是不是关于父亲的事情?
阿春:你哥哥从东京来啦……
武女急忙跑进去。
龙太:怎么一回事,奶奶?
阿春:……
龙太:武女的爸爸……?
阿春:在香港被处以绞刑。
这时,从房子里传来了武女的号泣声。
比赛当天·操场
镇上的人们带着草席前来观战,他们一个个心神不定。
以安德森为首的美国队精神抖擞地进入场地。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
其他伙伴都穿上运动服,唯独龙太、三郎和武女尚未换装。’
三郎:怎么样,龙太?
龙太:我不跟美国人打。
三郎(对大家):你们明白了吗。我们不打,不跟绞死武女的父亲的家伙们比赛棒球。
武女突然意气风发地开始换衣服。
武女:我干,绝对要战胜美国。
龙太:武女……能行吗?
武女:只许战胜,不许战败。
三郎:就是嘛。这是复仇战。我们必须打赢,即使采取非正当手段也要打赢!
操场
武女出现在校舍的一角。
驹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其他八个人也进入球场。
拄着拐的正夫频频点头向球员打招呼。两军对阵于本垒。
日美捧球赛的剪辑
大人和孩子进行棒球赛,胜负不言自明。
但是,三郎和龙太不管是封死还是刺杀,都向垒进发,并踩上本垒。
最初,美国人很生气,提出抗议,但久而久之也就默认了。
武女站在箱位上。这是干净利落的一击,武女迅跑。她跑向第二垒,球已返回,但美国选手故意没有接住。武女向三垒跑去。三垒的传球也未接住,武女滑进本垒。球返回,那是交叉传球。
担任裁判的正夫做了一个强烈的姿态,表示是活球。
驹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在哭泣。但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武女昂起头来,掸掸身上的尘土。
春季节日的神轿子在岸边游行
天神庙院内(夜晚)
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正在演出淡路木偶戏《倾城阿波鸣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武女挤在人群中观看演出。龙太侧目注视着武女。武女发现龙太在看她,便走到他的身旁。
同上
二人散步。
龙太:就象个成年妇女,我都不认识了。
武女:全身衣服都是驹子老师送给我的。
龙太:是吗。(眨巴着眼睛)
武女:讨厌死了,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龙太:……
武女:我还想向你要些东西哩。
龙太:什么东西?
武女:运动服。我的那套能让我拿走吗?
龙太:给你倒是可以,不过,你准备拿到哪儿去。
武女:……
龙太:也许是东京吧。
武女点点头。
龙太:什么时候走?
武女:等这次节日过完以后。
龙太:终于还是走啦。……
武女:龙太!
龙太:干吗。
武女:现在虽然各奔西东,上高中争取在一块儿吧。
龙太:上东京我可……
武女:高中如果不行,那就争取大学在一起。
龙太:大学如再不行呢?
武女:那就争取在一个公司工作。
龙太:……
武女:只要这样定下来,总有一天还会见面的。
龙太:武女……
龙太准备握武女的手,用指头在她的手心上悄悄地戳了一下。
武女轻轻地叫了一声,将手缩回。
龙太:不行吗?
武女:不是。我憋不住尿啦。
龙太:那怎么办?
武女:糟糕,这么些人来来往往。龙太,你给站岗。
她拽住龙太的手,把他带至黑暗的树林中去。
武女:站在这儿看着,别让别人进来。
龙太:行。
武女:脸背过去。
龙太:是。
武女:唱歌!
龙太:啊?
武女:唱嘛,……不愿让你听到声音。
龙太:是这样。……那好,我唱。唱什么呢……
武女:快唱。(撂起底襟蹲在地下)
龙太(勉强唱着):“离别,多么痛苦啊,海面的鼓声,带来了希望……”(忘了歌词)武女,你真的要走吗……
武女:歌声不要停下来。
但是,龙太怎么也唱不下去了。
武女的尿撒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
龙太闭上眼睛。
武女:你这个浑球!
龙太:什么?
武女(从龙太身旁跑过):你故意把歌停下来,就是为了听那声音。真讨厌!
龙太:武女……
武女:不再理你!(一溜烟地跑向人群)
校门
江坂镇立江坂小学校的校牌旁边新挂上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江坂镇立江坂中学”。
教室
驹子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英语教科书。
驹子:书名叫做《杰克和贝蒂》。杰克是男孩子,贝蒂是女孩子。六年级的时候,我给你们讲过一个关于杰克和豆子的故事,西方把木偶叫做贝蒂。也就是日本的所谓太郎和花子……
“呜”的一声传来轮船的汽笛声。
龙太和三郎不约而同地颤动了一下身子。
驹子(点点头):武女终于要乘这趟船走了。本来打算让大家都去送行,但是,中学的校长先生不同意。
三郎从提包里拿出一只口琴,欠了一下身子。
三郎:老师,我无论如何也要……
驹子:对,那你就代表江坂老虎队去送行吧。
三郎急急忙忙跑出教室。
龙太不由自主地也欠起身子。
龙太:老师……
驹子:我们……这样吧,我们在这里回忆一下自从1945年秋天与武女一起渡过的一年半的情景。
龙太没有办法只好坐下,闭上眼睛。
驹子:她来的那天,我们正在用墨涂掉旧教科书的某些段落。……
女生中突然引起啜泣声。
码头
轮船已靠码头,武女和哥哥圭介正准备上船。
送行的人除了宗次、忠勇和阿春之外,还有另外一些人。
忠勇心情焦虑,他偶然抬头看了一下山的那边。
忠勇:那是在干什么?阿春,你来看看。
阿春:什么事?
忠勇:看,在种地。在种花。
坡道
正夫(拄着拐拚命往下走):喂,等一等,别开船!
码头
千岁和伴子抱着一大束用报纸裹着的鲜花,跑向前来,把花献给武女和圭介。
千岁:这是我们自己种的花,请带走吧。
伴子:正在含苞待放,可以保持四五天不至于枯萎。
千岁:一定不要忘了这个岛。(哭泣)
伴子:盼望你再来。我们种花一直种到变成老太婆。(也哽咽地哭起来)
正夫(好容易才追上来):就是嘛。总有一天这里会变成鲜花盛开的岛。那时候你一定得来看看。这是已故波多野先生最后生活过的岛呀。
武女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意。
握着口琴的三郎跑来。
武女:长毛贼!
三郎尽管气喘吁吁,仍然吹起口琴。那是《离别船》的曲子。
武女:谢谢。(含着眼泪走上船去)
开船的汽笛一声长鸣。
教室
听到汽笛声。
两眼饱含眼泪的驹子。
龙太(闭着眼睛低声唱道):
开船的钟声敲起,
离别的痛苦绵绵无尽期,
想开吧,一切重新思考,
梦将随着潮水漂流……
码头
三郎使出全身力气吹奏口琴。
船渐渐离开岸边。
武女:长毛贼!向老师和龙太问好,还有胖墩、胡萝卜、杜文鱼、独眼龙、团吉、阿野根,都向他们……(哽咽、说不出话来)
三郎知道用口琴的声音已经来不及了,便扯开嗓门高声歌唱。
三郎(唱):男子汉就应该坚强地说一声再见;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不要哭泣,把痛苦埋藏在心底。
随着船的移动,三郎沿着堤岸一边小跑,一边继续歌唱。
教室
龙太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低声唱着。
遥望着那滚滚的波涛,
为你而发出誓言;
清醒起来,
等待时机的到来……
濑户内海
轮船驶向远方,船体逐渐变小。
现在的淡路岛
岛上到处是灿烂的花圃。
远远地看到正夫在花丛间漫步。
(全剧终)
注释:
注1:鹿儿岛市的丘陵。
注2:奉祀管野真道的庙宇。
注3:保护航海的神。
(原文载日本《电影剧本》杂志,198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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