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法

和看其它的电视剧不一样，《永恒之法》最先吸引我的不是剧情，却是萨缪尔•韦斯特的天使律师。事实上他出现的第一秒，我就被征服了，那么优雅、伤感、愤世嫉俗，却是从王尔德时代打捞起来的一位个性绅士。你无法不聆听这样的天使给你讲故事，他多情却不忧郁，暴烈但又克制，每每遇上困境，只要那漂亮得令人窒息的鼻翼侧线尚保持完美，撒旦就无法玷污他一百四十亿年高寿的老灵魂。你估且放心，英国之外绝对找不出第二个韦斯特来，他是专属于那里的一位艺人，甚至保持着嘲笑美国人的天然习性，会给女士让座，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对方的生活看出一个洞，污垢便从那洞里流出去了。尽管这部英剧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律政剧，它有太多感性因素在里头作祟，所以你看不到精彩的堂辩与一波三折的悬念推理，真相在人性最深处潜伏。所以当你的辩护律师是天使的时候，事情就微妙了，他们不能蛊惑你，却可以诱导，指引你灵魂的方向。他们相信誓言，相信永恒，相信恶人内心也有善意的一面，相信背后的羽翼能修补世界上任何一种残缺，相信谎言与真相有时可以合而为一，相信背叛上帝的堕天使其实无法救赎，也相信爱情会要了他们的命。所以这里头的两位天使——萨克与汤姆，就是受神的委托降临人间，做最不干净的律师行当，萨克在经历战争与和平、丑陋与美好、死亡与重生之后，他看穿了人性本质，甚至爱上了凡间女子，神职与人性的交战令他左右为难，更何况他还背负在面临日益接近的“审判日”中拯救罪人的责任。所以这个剧在浪漫迷离如白兰的清幽情节背后，还埋着一条沉重的隐线，萨克要如何闯过情关，重新接受上帝的召唤？汤姆在人间的日子里究竟能否抵挡住堕落天使的诱惑？这些大概就是所谓的“天人交战”。当然，《永恒之法》里头最迷人的部分还是萨克的种种表现，他有许多人类的脾性，所以作为天使还不够完美，他也会出口成脏，对周边一切事物冷嘲热讽，用刻薄傲慢的口吻评价时事，甚至还不能熨平他的衬衫。《天使之城》里尼古拉斯•凯奇那种纯洁孤绝的眼神他永远都不会有，他甚至对人性听精明世故了如指掌，然而正如剧中所说：“无论何时，当人类深陷困境之时，你总能发现他们，他们可能是锅匠或者裁缝，士兵或者水手，护士或者清洁工，甚至是街上的陌生人，甚至可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律师们。”瞧瞧吧，同样有谋杀、暴力、恐惧以及残忍，在《永恒之法》里这些行为似乎都笼罩着某种神圣的光芒，罪与罚在天使们的呵护之下，变成了善意的探索，到最后甚至都散放出赎罪的清香。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两只天使站在教堂高塔顶端，张开翅膀呼吸神创造的空气时，萨克抽着雪茄（不知道是不是向《波士顿法律》里那个“天台二人组”致敬），汤姆则摆出一张崇敬的脸，他们心满意足又忧虑忡忡，因为很快，萨克便在同一个地方亲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直照顾两位天使的Sheringham夫人正是为爱情切去了两只翅膀，如果萨克步她的后尘，那么大抵神性与人性最大的区别便是是否能杜绝男欢女爱。《永恒之法》指的不是人间司法，却是上帝定下的清规戒律，它居然用这个让天使根除弱点，再帮助这个世界避过“审判日”的灾难。看完第一季的六集，觉得《永恒之法》真像一首深遂与甜蜜相映生辉的长诗，英国人闷骚中带点儿小奔放的情操在剧中表露无遗。自然的，我还是深爱这样的萨缪尔•韦斯特，尽管他比《霍华德庄园》里身材粗了三圈，但每每看到他眼里流露的悲悯，便想起十年前站在海伦娜•伯翰•卡特门前的那个年轻人，头顶遮着一张报纸，站在那里向海伦娜要回她错拿的那把伞，面目狼狈，却很有自尊；海伦娜当时便将他错当成了天使，这才引发了后头的悲剧，记得他是被倒塌的书架活活压死，就像从来不该在这世界上出现。只是当时我未曾想到，那只天使只是暂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