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鞍华当年凭处女作《疯劫》为香港新浪潮打响第一炮,这部凶杀悬疑类型片在票房上大获成功,实在是兵行险着之举,过于阴沉压抑的主题并非能讨好大众影迷。也许是这个原因,导演的第二部作品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拐弯,意外地开创了一种喜剧与鬼片完美融合的类型。这种特殊类型在日后的林正英天师捉鬼与王百鸣开心鬼系列里有更进一步的延展空间。从这个层面来看,许鞍华这部新浪潮作品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味。
全片在长洲岛上拍摄完成,具有自由奔放的气息,手持摄影灵活生动地捕捉到香港离岛的地道文化面貌,光是开场的粤剧戏班巡游的场景可见一斑。这个稍显混杂而视点飘逸的开场在《投奔怒海》再次出现,从群像戏切入单个角色的手法算是许鞍华最擅长的手法,而在这部影片里有更为突出的意义。这个粤剧戏班的人物悉数登场,便于让观众对每个成员有初步了解,其中包括两位花旦的争执,一班武生兄弟的身手展示,轻松幽默的喜剧感油然而生,同时也预示之后情节里的关键。中途切到男主角回到香港的画面,交待出另一条人物线索;之后画面再切回到巡游现场,却是两个陌生男人(叔公和委托人)的视角,继续补充这条线索的内容。而最为厉害莫过于在光天化日下让鬼现身,无法不佩服许鞍华这种表现角度,大胆打破人与鬼神之间暧昧不清的界限,这种人与鬼在同一个时空里和平共处的观点在多年之后导演的另一部惊悚题材《幽灵人间》里再次出现。
在这个粤剧戏班的说法里,“鬼上身”叫做“撞魁”,影片里先后出现多处撞魁的情节,既有恐怖片里固有的惊悚感,也有搞笑的一面,令观众对这种民俗里的迷信现象有不同的理解。远离都市的孤僻环境(离岛)与戏班传统文化的刻画,均为情节里不断重现的鬼上身情节提供最可信的观察点。在这部影片里,鬼往往出没于现实世界与舞台戏剧的间隙,也许可以简单归结为,鬼也是喜欢看戏的,而在台上唱戏的演员都把脸涂成有别于“人”的夸张模样,也许是更接近另一个世界的鬼神的意味。
这种关于粤剧戏班里经常闹鬼的猜测有待进一步考究,而许鞍华巧妙利用这种民俗里的“迷思”炮制出接二连三令人喜出望外的情节。各种各样的鬼上身和借尸还魂设计趣味十足,女鬼上身到武生的情节最搞笑,放在今天看来有跨性别的味道,尽管是较为明显的刻板印象。细心的观众还可以发现,每一场粤剧表演的剧目与剧情相关的内容,特别是高潮一幕武松与大嫂部分,浮现出较为特别的元电影感。这种手法似乎又加强印证了人与鬼之间彼此相通的关系,因为是活生生的人化妆演绎逝去的古人(鬼)。
当然,影片的最大功臣非萧芳芳莫属,她完全是用喜剧的方式与心态来演绎这个阴气甚重的作品,完全中和掉影片的阴森鬼魅感。她说对白的腔调自带轻佻幽默感,混合着口语和俚语的台词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粗俗与豪爽,却无比贴近民众的习惯与口味。舞台上唱粤剧的部分就不用提了,灵活摆动的身姿和得意的演唱对白充分展示她的幽默心思,而不少搞怪的小动作,比如像用口水沾湿眉毛化妆,与鬼上身的阴阳眼跳舞,令人不禁莞尔。还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段落,据说出自她本人构思,简直令人拍案叫绝,比如玩脱衣骰子,给女鬼烧电视看学英语的节目,简直令人捧腹不已。
尽管许鞍华有多位高手相助,但是依然难掩这部作品制作的粗糙感。男女主角的感情线过于牵强,很多时候是平行发展,交集欠奉。情节中充斥过多无关的笑料,令主线情节削弱,甚至暴露出不少逻辑漏洞,越到后面就越明显。高潮部分难以还原出人鬼对抗的气势,感觉是一闪而过的简陋特效,而影片流露出港产片一贯的过火癫狂意味则是见仁见智,也许是当年为博取票房的无奈之举。无论如何,许鞍华通过这部作品,继续在试探新浪潮元素对港产片传统题材的创新表现,不断累积其日后逐步登上影坛高峰的经验与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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