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女郎

顾灵秀欲当演员，遭祖母反对，父亲仲麒似有隐衷。原来麒曾与平剧名旦花艳红相恋，为母亲拆散。祖母对往事深感悔疚，终破除成见让秀当演员，并着麒寻红团圆。《千面女郎》開首免不了大唱大跳，原來是電影公司的試鏡，過程有如同年上映之《空中小姐》投考一幕。雖然通過考核，奶奶卻不允許靈秀投身影壇，背後更有難言之隱。某日靈秀興之所至，半夜繫上披肩唱京劇，奶奶誤以為是兒媳花豔紅之亡魂，塵封多年的舊事再起波瀾。結尾尤為高明，靈秀多方請托，終於探知母親花豔紅的消息，奶奶亦成全靈秀的心願，影片亦到此為止。毋須點破題旨，觀眾早已推敲出最終結局是「大團圓」無疑。豪門子弟追逐優伶的事跡可謂罄竹難書，《紅樓夢》早有賈寶玉跟蔣玉函一段插曲。面對情欲的羈絆，除了「揮慧劍斬情絲」外別無他途。隨著民智漸開，那怕一時判斷錯誤，還有補救的餘地。電影對奶奶的描繪異常立體，同為女性，奶奶規勸花豔紅一幕句句真切，可謂直戳其心坎。奶奶一方面懾於鬼神；另一方面又深具反省精神，最終坦承當年「棒打鴛鴦」是錯了。有「捨」必有「得」，既能放下多年的執念，也為稍後一家人破鏡重圓埋下伏線。能歌善舞；會說會演，水靈剔透的眼波更流淌著萬種風情，如此一位「曼波女郎」，教人怎能不對她傾心！看葛蘭的電影讓人感受到最純粹的愉悅，然而觀乎她的從影生涯，總欠缺具備足夠份量的作品，更諻論跟「影后」殊榮扯上關係了。當然錯不在葛蘭，電影之成敗全繫於編劇和導演身上。葛蘭之「原罪」在於太會唱了，編導只求開發她的歌喉，幾至「濫用」，令一眾作品顯得「娛樂至上」，總欠缺可堪玩味的「深度」。弄不好隨時是另一個鍾情，差別只在葛蘭是親口演繹，毋須旁人代勞。慶幸還有一部《千面女郎》，不至令她的演藝事業徒留遺憾。倒不是說葛蘭的其餘作品皆不堪一看，《曼波女郎》、《香車美人》俱為上乘之作。她為電懋演出的電影每開風氣之先，然而除「噱頭」之外，大部份作品總帶有無可補救的「硬傷」，說白了就是「難登大雅之堂」。葛蘭初入卜萬蒼之泰山公司，為「七姊妹」之一，後揚名於電懋。諷刺的是葛蘭最好的作品竟然不是電懋出品，乃屬獨立製片公司「桃源」的《千面女郎》。獨立製片公司脫穎而出早有前科，李翰祥的《雪裡紅》即為箇中佼佼者。電懋以「片廠制」運作，奉行流水生產，復有政治因素之考量，就國語片組而論作品大多只涉兒女情長、風花雪月，可謂冷戰大環境下「明哲保身」之舉也。《千面女郎》裡的演員幾乎全來自電懋，掛名為「桃源」出品，此類「影子公司」毋須顧全大局，編導或享更大自由度，每能搔著癢處，較大公司的出品更有血肉。姜南編導的劇本呈現出濃重的時代與歷史氣息，寫實之強是芸芸電懋國語片所罕見的，歐陽莎菲的級數毋庸置疑，紮實深刻的劇本亦令葛蘭、張揚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既謂「千面女郎」，葛蘭在片中將時代曲乃至京劇一網打盡，極盡視聽之娛。她於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已師從崑曲名伶俞振飛習戲，彼此相交逾數十載。在《千面女郎》裡花豔紅飾演《烏龍院》之閻惜姣，葛蘭造手身段固屬「票友」無疑，但唱唸部份肯定難不到她，提腔轉調果有幾分俞振飛的神髓。到山崗上吊嗓子一幕是在新界屯門青山禪院的牌樓下拍攝，當年還是樹小牆新，如今只有牌樓依舊，四周早已綠蔭如蓋了。匆匆已逾半個世紀了，除了青山禪院的牌樓外，不變的還有葛蘭。今天的她已是兒孫滿堂，更是香港著名的京劇票友。看《千面女郎》裡葛蘭演的閻惜姣，真箇騷在骨子裡。從眼神裡可瞧出她是打從心底裡熱愛京劇呢！